午间的时候天气变阴沉了许多,街头摆向抬头望望天,纷纷收了小摊打道回府——天要变了。果不其然,晚间时就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地自天边洒下,像是没有尽头。
陆巡监国的第十五日,祸患烧到了虎威将军府。
禁军奉了圣旨从皇宫出发的时候,文妃正端坐在梳妆铜镜前梳洗自己一头乌黑的发。她生的好看,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却是个实打实的美人胚子,风韵一点也未减。
祈帝迷恋她二十多年,从始至终都将她捧在心头视若珍宝。古黄的铜镜中倒映着文氏仙姿,殿中并没有人,她就一个人捧着玉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发尾,眼神却空洞异常,像是个没有灵魂的壳子。
“黛儿……”
文妃凝视着眼前的梳妆桌一角,暗自出了神。半晌后才深吸一口气,了无趣味地将手中的梳子“啪”地一声甩回桌子上。
身后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她挑了挑眉,动也不动地幽幽开口:“蜀王殿下好兴致,今日怎么知道来寻本宫了。”
声音陡然转了调子,文氏微微仰头,正巧看见从屏风后踏步而出的叶宝璋,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咱们风光霁月的少主不是最不屑同我打交道吗,什么妖风把少主刮来了?”
叶宝璋面色不虞,微微眯眼,眉眼之间都是浓浓的戾气,眼看他马上要上前掐住这个女人的脖颈,文氏突然伸手打住了他。
“少主三思,你我如今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若是出了事,少主也别想独善其身。”
叶宝璋僵住心神,缓缓稳住了自己。他微眯眼,轻哼了一声:“文妃,本王劝过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文妃笑了:“本宫若是挑战了,又能如何?”
她突然冷了神色,幽幽看向叶宝璋,眼中无光,只有寒气:“少主啊,你可知晓你现在的想法有多么异想天开,蠢得让本宫都不知是喜是忧。”
“你打定主意的那天起就别想全身而退,如今箭在弦上你想撤出一脚,天下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便宜让您占呢?”
文妃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利刺梗在了叶宝璋的胸口,不上不下,扎得他心慌。
文氏挑弄着自己的指尖,指尖上染了蔻丹,鲜艳欲滴。她缓缓从座椅上起身,一头乌发随着她的动作倾泄而下。
“你和陆绥已经算是再没可能和好如初,少主,踏枯骨而上是你唯一的退路。”
“如今只剩下虎威将军的四十万大军还不在我们手中,你可要想清楚,花小楼和陆绥走得有多近,真到了那时兵戎相见,虎威将军是会帮你这个谋逆的叛贼,还是帮陆绥呢?”
叶宝璋一动不动,任由她在自己耳边说道。
他现在心里很乱,好像这么多年以来什么样子的决定他都可以眼睛不眨地下达,但是真到了这最后撕开脸的一步,他反而走不动了。
踽踽独行近十年,他也会累的……
“本王知晓了……”
文妃见他终于开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是我们成大事的少主,您应该永远都是杀伐果断的,怎么犹犹豫豫顾及左右。”
叶宝璋嫌恶地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朝一边挪了两步,开口道:“本王不责怪也不阻止你私自做主讨伐虎威将军一府,但是本王有一个要求。”
他缓缓转过身子,对着文妃的一双凤眼一字一顿道:“本王要保花小楼,虎威将军一府可灭,花小楼不能死。”
文妃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绽开了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抿了抿唇,点头如是道:“自然自然,不过少主来晚了一步,禁军已经出发了——能不能就得下人,端看少主的本事了。”
叶宝璋将视线冷冷地挪开。
“本王自有法子,不牢你费心。”
王宫里有当权者的思量,虎威将军一府尚且不知厄难临头。
禁军赶来前,花小楼还窝在自己的小药房里埋头钻研。他身前摆着一个小巧的药秤,铁托盘上盛了些许的干燥药草。
“铁齿笕三钱,铜马草……”
正在他回想不起药方的时候,突然一道尖锐的声音从前院传来,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推门而看。这一看,直接愣在了当场。
府中的后院都是四处逃窜的奴仆,有的背着行李有的则是连滚带爬地后门的方向逃去,看上去像是前院出了什么大事。
花小楼将视线移到前院的方向,只能听见前院的嘈杂声夹杂着瘆人的惨叫,凄凄惨惨地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他愣了一瞬,突然一个不好的念头浮上心头,连忙拔腿就往前院跑。
“爹,娘!”
还没走几步,突然一个奴仆拽住了他,那人大概胆子小,但是却心地善良,明明已经吓得两股战战,还是不要命地拦住了花小楼的去路,结结巴巴地开口。
“小世子快跑……宫里的,的大人来……要缉拿将军……现下前院乱成一团,夫人,夫人她……”
花小楼只感觉眼前像是炸开了烟花,一阵红一阵白,耳边尽是嗡嗡的蜂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