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北京，满天满地的杨絮，天气转暖，满街的北京话，在陌生的城市我觉得特别安心。

因为前段时间太忙，邓丽莎特意给我安排个闲差到北京巡店，说是巡店，不过是跟北区这边各个门店的经理熟悉和交流感情，然后顺便调一个限量款的钻戒到北区给一个明星试戴。

北京的业绩一向是不需要太操心的，城市兴兴向荣，消费能力一流，新富阶层和富贵人家一扫一大把，不缺有购买实力又接受奢侈品理念的人。北京的销售策略偏重服务，能保证好的客户服务和品牌形象是公司的主要目标。守而不是要攻，太冒进反而不受欢迎，枪打出头鸟，天子脚下一切维稳。

明星试婚戒，价值自然是百万以上，选的店不是国贸这种招摇过市的地方，而是建国门外一家小门店。既然选的不是市中心的店，那么买东西的诚意大过招摇，这戒指找到主人的概率已经大了几分。明星采买，照例是半天不做生意只招待这么一个客户，由于作品价值够大，调货也讲究排场，押运车按时到达以候贵宾观摩。

店长知道我是总店来的，把这推介大单的机会让给我，人人会做人情。卖不成，反正价值过百万一单的生意本来就讲求缘分，没有人会说三道四；卖成了说几句捧场的话我也能风光十足。做销售的人，这点道道如果都不知道也就太没有眼色了。

试戒指的明星名气很大，过了百万的东西，我这样的普通人是挑不出毛病来的，做足功课事先搞清了对方的手寸，每个女人戴了量身定做的东西心底都会生一丝如意。来的只是明星夫妇，没有经纪人、保姆、保镖、助理，穿着低调简约，买的是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戒指。

在娱乐圈里，结婚十周年一直没有什么花边新闻又能红着的女明星还真不多。这女子温婉大方，一看就是经营得好婚姻有智慧的女子，这样的人通常不需要人捧着也能做出独立的抉择。

“李小姐，你觉得这限量款的戒指有何特别之处？”聪明的客户提问，通常都是一道考题，而错误的销售，总是把揣测正确答案的痕迹泄露得太明显。

“我们的品牌，所有钻石镶嵌的作品，都使用成色最好的钻石。这颗钻石颜色，切工，净度都是第一梯队的，钻石和别的宝石不同在于，所有衡量一颗钻石价值的因素都会在鉴定报告上呈现。选择我们的品牌一定能保证您以这个价钱买到的是一颗工艺上无法挑剔的一流的钻石。但是您试戴的这枚戒指之所以是限量款，限在克拉数大却并不显山露水。人人都知道钻石越大越好，而显然这颗钻石的设计师是个中高手，是一个艺术追求的人。”讲到此我顿了顿，想看看对方是否有兴趣继续听下去。

“李小姐说的有趣，不妨继续说说这设计有什么特别？”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设计师手上得到这样的钻石，设计的目标还是常人的目标，就是让钻石看上去比实际更大。而这个设计，拿着一颗又大又质量顶尖的钻石，却把它当做真实的艺术品。设计师的设计理念想传递的是，世间万物取自自然，贵金属和钻石是平等的，谁也不刻意卖弄，相得益彰。”这是我对着限量款的作品的理解，未必能对路子，销售毕竟讲究缘分，但是既然让我回答这个问题，我无法给出一个趋炎附势的答案。

面对的女子虽集众多宠爱于一身，却素颜低调客气，无需更多的矫饰却处处显出优雅贵气。

“李小姐，看过那么多钻戒，却没有听过那么好的解读。”看来女子很满意我的答案。

“这只是我个人的鉴赏看法，珠宝饰品，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今天献丑卖弄了。”

“你知道，我先生和我并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我觉得婚姻那么多年，能相守还保持着本真，不过是一句相得益彰，我很喜欢你的这个说法。”

“祝福你和先生婚姻始终和美幸福。”

大概大家聊得对路子，我运气也不错，这限量款的戒指就此卖掉了，门店的店长说总店来的人确实不一样，其实只是客套，很多时候销售和客户之间确实存在眼缘和气场的问题。面对名人，很多时候容易被对方掌控局势罢了。邓丽莎平时经常带我见识大场面，现在也算派上了用场。

比我想象中还要顺利的完成了此行比较大的一桩任务，周末我就打算待北京随便逛逛。上一次在北京还是我的小时候，父亲带着我来出差，都是晚上出来玩，又是冬天，在冰雪和灯火中的京城，根本没有比电视剧里真实多少。那些和父亲在一起的记忆，都像几十年前的旧电影，情节都还记得，细节却都模糊了。糖葫芦，冻住了的后海，亮着灯的广场，人山人海的长城，味道特别的涮羊肉，每一样都像是午夜时分的梦境，在醒来的那个刹那很清晰，却一点点在记忆中消失。

礼拜六的中午，温悦和联系我说他也在北京，又时逢他的生日，能不能一起逛逛。

我在后海边上逛胡同，离了最热闹的几个街区，真正属于北京人的部分，是安静老旧又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这让我想起看过的一本书《琉璃》。那些属于老北京的几个小人物的故事，讲的都是我们的上一辈人，可是那些爱恨纠葛，现代人又哪里完全逃脱得了。

“你一定是风筝变的，一放出我的心上，那风筝线就牵动着我。”我们在广场上看人放风筝，傍晚的天空色泽很温柔，温悦和的情话也很动人。

“如果今天不是你生日该有多好？因为我说出来的话注定要你失望。”有一些温情是必须拒绝的，再想捂在手里也不行，因为自己做不到全心全意。存着这份情越久就越是自私，我试过，还是做不到，我人生里的爱情，可能注定是任性的。

“我的生日，能看到你，就已经是礼物了。”温悦和抬头看风筝，并没有看我。

“其实一直以来要说对不起的可能是我，辜负太多，拒绝得又不够明确。”

“有的人是一定会喜欢的，有的感情不会因为注定被拒绝就可以不付出，不怪你。你喜欢沈珏对么？”

“人人都知道，他却不知道。”沈珏也是我心上的风筝吧，只是我从来不敢把他放出去。

我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没有勇气再去对沈珏迈出主动的一步，而我又绝不认可感情里面的退而求其次。用北方话说，我就是这么一个很拧巴的人。

“听你自己承认，对我来说还挺残忍的。你和邓丽莎是两姐妹吧，一个人在生意上对我机关算尽，一个在感情上让我受尽屈辱。”温悦和苦笑。

“所以让我请你吃顿饭吧，很贵很贵的饭，或者送你个礼物，很贵很贵的礼物……”我没有说完，温悦和就把我抱在怀里，他低声说：“让我抱抱你就好了，很朋友很朋友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