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怀迁蹙眉道:“父亲,这件事不能由太子出面,哪怕太子赞同儿子的想法,也不能将太子卷进来。太子与皇上一旦有了矛盾,会让有心之人趁虚而入,恶意挑唆君臣父子的和睦。”
“你倒是冷静。”展敬忠道,“话虽如此,可一个事事顺从的太子,会失去大臣与百姓的信任,会被看做只想保住东宫之位,对于家国天下并不在乎。太子自然不必与皇上作对,可他要有自己的想法,要独立于朝堂,才能在将来继承大统时,真正臣服天下。”
展怀迁谨慎地朝四周看了眼,但问:“您为何突然说这些话。”
父亲毫不犹豫地说:“朝廷是该有新鲜的力量,皇上要为太子铺路,就要瓦解旧派势力,而你们仅仅建功立业,尚不足够,势必要与老臣起冲突起纷争,博弈较量论输赢,才能真正在朝中立足。怀迁,此刻你我是父子,亦是同僚,身为臣子,所图所求是国运昌盛、民有所依,明白吗?”
展怀迁道:“请容我再做考虑,儿子愿一人承担责任,不想轻易将太子卷入麻烦。”
“好,你仔细考虑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多谢父亲。”
展敬忠又笑问:“迁儿,对爹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舍不得丢下姜儿?”
展怀迁坦荡荡地回答:“是,儿子舍不得丢下她,若是外敌来犯,儿子必定冲锋在前,纵然舍不得,也是国大于家,可眼下不是。更何况,父亲,当日儿子送使臣归国,他们眼中含泪的哀求,我至今还时常会想起来。”
展敬忠却严肃地说:“放下这份仁慈,因为他们弱,他们才会如此哀求你,倘若我朝弱,就轮到你卑躬屈膝去求他人。而你今日的仁慈,兴许就给了他们变强的踏脚石,当他们成为强者,就该金戈铁马来侵略你,明白吗?”
展怀迁听得进这番话,立时抱拳答应:“是,儿子谨记。”
这日傍晚,展怀迁先于父亲回到家中,途中遇见沿街售卖蛐蛐儿罐的,特地下马挑了两方回来,要送给七姜玩。
可回到家中,观澜阁里静悄悄的,张嬷嬷从小厨房出来,见公子到家了,高兴地迎上来问:“今日怎么这样早,这还不晚,来得及多预备两个菜。”
“姜儿呢?”
“少夫人散步去了,您不是不让我天天跟着转吗,不过映春在呢,您放心。”
展怀迁将罐子交给嬷嬷,说道:“我去园子里看看,对了嬷嬷,多谢你。”
张嬷嬷抱着俩罐子,好奇地问:“您谢奴婢什么?”
展怀迁道:“说不让你围着她转,你立马就改了,照你的脾气,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贴着七姜才好。”
张嬷嬷笑道:“其实作为过来人,奴婢是很明白少夫人的心情,女子怀孕时情绪反反复复,都该被体谅才是。可好些人,忘了当初的辛苦和疼,做了婆婆后就不把儿媳妇当人了,这如何使得。”
展怀迁道:“从前想,我是什么命,生在这样的人家,祖母不慈、父母不和,纵然富贵顶天又怎么样呢,终日里沉闷压抑,玉颜玉颂她们更是可怜,连话都不敢说。”
张嬷嬷轻轻叹:“是啊,奴婢那会儿也是想不通,好好的人家,怎么就。”
展怀迁道:“如今想来,不是老天爷不给福气,而是我们没好好争取和珍惜。姜儿来了,家中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是她自己凭本事得来的,我们都跟着变了。往后,能有母亲和你这样的长辈疼她、宠爱她,我再没有不安心的了。”
张嬷嬷笑道:“哥儿今日心情真好,说这些好话哄人高兴,您还是先去哄哄少夫人吧,今天甄家又来纠缠,可把她气坏了。”
听说七姜生气了,展怀迁不再耽误,问明了方向便往园子里来。
一路有值守的下人告诉他少夫人去了何处,这一走竟是找了大半个园子,才见到人影。
临水的亭子里,七姜正趴在栏杆上,手里像是拿了一碟鱼食,漫不经心地洒下去。
展怀迁走来,映春见了很是欣喜,悄声说:“二公子,少夫人不高兴,怕张嬷嬷见了担心,才偷偷跑来园子里生气的。”
展怀迁道:“嬷嬷料到了,你家少夫人这会儿,还没本事对我们藏住心事。”
说罢,提了袍子拾级而上,七姜听得动静回眸,见是相公,脸上就有了笑容。
“太阳就要落山了,水边风凉。”展怀迁坐下后,就先摸了摸七姜的手,“看,手都冻了。”
七姜说:“这算什么冻,不过等天冷了,不知我手上的冻疮还发不发,到时候若变丑了,你别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