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阳宗的道庭位于黄肠山玉皂峰顶,山势高峻,峰尖如刃。
狭窄山道,泥土褐黄,自山脚拧拧巴巴缠到山头,共缠了十圈,遥遥而望,似一条细长曲折的黄色鱼肠。
黄肠山便是由此得名。
在山道第七圈至第八圈中间的位置,一队人马列位齐整地往山上行进。
队伍未尾,一辆格格不入的破旧马车刻意隔开了五米的距离,不快不慢地跟着。
一身青衫的少女有气无力地躺在马车里,抖心抖肺,咳嗽不止。有时咳得狠了,还有血痰咯出来,她拿手帕一捂,浅黄的帕子落下一朵刺目的血花。
马车外,一个穿蓝衫的少女正在和驾车的少年说话:“师姐的大喜日子,师父非得让这个痨病鬼跟着过来,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
“哎呀,你小点儿声。”
少年赶紧往车里瞄了一眼,示意师妹别乱说话。
谁知少女好像生怕车里人听不见似的,声音提得更高了:“怕什么?本来就是,自己有病就好好在庄里呆着,偏跑出来给别人添乱!”
“瞧你说的,这不是师父见扁师妹总在庄里呆着闷得慌,想让她出来透透气嘛!”
“呦,扁师妹?叫得这般亲热?她不就是长个好模样吗?这一身的病,你也瞧得上?”
“我没有,你别瞎说。”
扁秋双听着他们说自己闲话,又羞又气,一时气极攻心,一口血喷在身上盖着的鹿皮毯上。
这张毯子是用灵兽九色鹿的鹿皮所制,是师姐司马葵的宝贝。
司马葵见她拖着痨病身子也要来参加自己的喜事,为了彰显师姐对师妹的体恤,临行前特意当着众人的面给她盖上。
若是弄肮了,少不得又要受编排。
她慌忙拿衣袖去擦,马车的车轮突然一颠,她整个人往后仰去,脑袋直接撞在木框上。
“扁师妹,你没事吧?”
驾车的少年听到声响,赶紧停下车,掀开帘子询问。
扁秋双身子歪在一边,一动不动。
“扁师妹,你怎么了?快醒醒!”
少年轻轻摇了一下扁秋双的肩膀,她还是一动不动。
这下不止少年,他身旁的蓝衫少女也惊慌起来:“喂!扁秋双,没事就说句话,别吓唬我们。”
还是没有动静。
少年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往她鼻下探去。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猛地钳住少年的手腕,扁秋双幽幽张开眼睛。
她淡淡地说:“我没事,你们接着驾车吧!”
少年呼出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蓝衫少女一边拍了拍胸口,安抚受惊的心脏,一边瞪她:“没事就早点儿吱声,别装死吓唬人!”
“你少说两句吧!”
少年仔细叮嘱扁秋双好好休息,然后拽着蓝衫少女出去。
牵动缰绳时,少年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方才被抓的手腕,心里骤然打了个突。
扁师妹的手,好冷。
马车里,祝彩衣闭目养神。
离开无间地狱,她一刻不停地赶来此处。
阙阳宗在山脚下设了守山大阵,寻常妖魔鬼怪冒然闯入,一旦被发现,即使不灰飞烟灭,也是元气大伤。
祝彩衣不同,她是鬼王巅峰,早已学会如何完美地隐藏气息,守山大阵在她面前形同虚设。
于是祝彩衣只好让跟随她的鬼怪暂且留在山下,自己独自上山。
她遇到这支队伍时,原本是打算随便找一位女弟子,吞掉她的灵魂再进行附身。
没想到还未等她行动,这位名为扁秋双的弟子就意外身殒,让她有了可趁之机。
祝彩衣附在扁秋双身上,探查她的身体。
先天痨病缠身,修为刚刚筑基,甚弱。
难怪这么轻易就死了。
祝彩衣有些后悔选择此人做肉身。
这般羸弱的身躯如何承受得住她的鬼王之力?
简直就像一个力大无比的汉子拿块豆腐当武器,轻轻一握就碎了。
但祝彩衣已是骑虎难下,她若现在离体,另觅肉身,等旁人发现扁秋双的尸体,一验便知她死去时间。
介时,他们只需略微细想,死去的人还能醒来与车外那两人说话,便知有鬼物附身,从而提高警惕。
因此在未完成复仇之前,她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既来之则安之吧,祝彩衣想。
她撩起窗外垂帘,探出头向外看。
前方大队人马沿着山道笔直上行,人人披红挂彩,格外喜庆。
每匹马的背上都插着一面蔚蓝旗帜,四角各织一朵祥云,中央绣得是北斗七星。
祝彩衣认出这是天户庄的旗帜。
天户庄自诩天道门户,创立之初便以天上最耀眼的北斗七星作为其门派标志。
祝彩衣搜寻扁秋双留存的记忆,得知天户庄众人是来送亲的。
而今日成亲的双方,一个是天户庄庄主之女司马葵,另一个还是阙阳宗现任宗主、她的好师兄庄无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