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争来时,暖月阁里正悠悠回荡着他从未听过的歌声——
“世上只有师姐好,有师姐的师妹像块宝,投进师姐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云碧月翘着二郎腿,歪在床上,手里捧着话本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哼歌,小腿合着拍子一下下抖动着,那是无比舒坦。
经过两个月的修养,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作为宗主的师妹——阙阳宗少数几个长辈,本来今年的年节祭典她是必须出席的。
奈何天气太冷,再加上每年祭典都是一个样,比试来比试去全没半点儿新意,与其在那儿枯坐着无聊死,不如宅在家里看之前没看完的话本有意思。
于是云碧月借口伤势未愈偷了回懒,躲在暖月阁里当家里蹲。
季无争在门外停住脚,向来虚掩的大门为防冬日冷风贯入,已闭得严严实实。他轻轻敲了几下门,问道:“云师姐在否?我是天户庄内门弟子季无争,找您有要事。”
云碧月只和季无争见过一次面,两人没通报过姓名,听见他的名字也不知是谁,只觉楼下敲门声,非常适合那首歌,转而又唱:“小碧月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季无争听她唱歌,没有半点儿让他进来的意思,一时踌躇不已,但一想到自家师妹的安危,便顾不得其他,高声喊道:“云师姐,我当真有急事,请您开门!”
云碧月:“不开不开我不开,师姐没回来,谁都不能开!”
季无争:……
季无争想起尹无华告诉他:“万一云碧月没给你开门,你就……”
于是季无争扯着嗓子,声音比之前不知高出多少分贝:“云师姐!你再不开门,扁师妹她就——要——死——了!!!”
楼内霎时一片死寂,仿佛方才时不时冒出的古怪歌声是场错觉,里面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在。
季无争将耳朵贴在门上,他是音修,声感本就异于常人,他现在更有意识地将声感扩放到最大,方圆十里的任何细微响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楼上的房间里传出断断续续地摩擦声,衣柜打开关上、关上又打开的吱嘎声,和来来回回的足音,有人在房间里急切地踱着步子。
过了一会儿声音的主人从房间里出来,一路小跑下了台阶,直奔玄关而来。
季无争赶紧直起身,大门在他眼前哗啦一下从里面打开了。
云碧月套着雪白的狐裘,毛绒绒的,似一只惊醒的小兽。
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声音里充满焦急:“你刚刚说扁秋双她怎么了?”
季无争立即说明来龙去脉,末了道:“尹师妹说让你多带些丹药过去。”
“艹,忒不让人省心的玩意!”
云碧月恨声骂了一句,往腿上贴了张神行符,跟着季无争朝玉台方向赶,一点儿都不敢耽误。
祝彩衣气定神闲地站在玉台上,她的肉身经过净神泉几个月来的滋养,已比从前强健许多,能够勉强支持她使用一些基本的技能。
她右手暗中握紧着袖里的赤渊剑,教它收敛锋芒与气势,变回初见时锈迹斑斑的模样。
赤渊似是极不情愿,剑上绯光连闪了好多下才慢慢变回去。
祝彩衣将赤渊抽出,随意持在手中,剑刃朝下,漠然而立。
众人见她手中这把断了剑尖的残剑,俱是一愣,随后陆续有人爆笑出声。
阙阳宗的弟子虽鄙夷岑经的小人行径,但不代表他们会对祝彩衣怜香惜玉。
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讽天户庄的机会。
当即有人哂笑道:“天户庄已经穷到这份上了,门下弟子竟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
“这剑都断成这样,依我看直接拿去溶成铁块,说不准还能值几个钱。”
赤渊将这些话听得真切,剑刃寒光灼灼,耐不住性子震颤起来。
祝彩衣心想若她这时撒手,它一定毫不犹豫地窜出去斩断那些人的脑袋。
赤渊暴虐嗜血,她暂时也不能完全控制,但当下众目睽睽,她绝不能让它任着性子胡来。
祝彩衣持剑的手收得更紧了,食指反复搓弄剑柄,安抚着它。
赤渊终在她安抚下老实了,不再妄动。
天户庄这边有男弟子在底下对她喊道:“扁师妹,还是用我这把剑吧!”想解下自己的配剑给她。
祝彩衣侧身看他一眼,礼貌地点了下头,柔声道:“多谢这位师兄好意,不必了。”
对面的岑经笑得奸滑:“你当真要用这把剑与我切磋?”
祝彩衣但笑不语。
岑经遂念动口诀,祭出一把软剑来。
二人咫尺相对。
尹无华的眼睛时刻不离台上,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季师兄你再不回来,就要出大事了!!!
“师妹,师兄让你一招,请出吧!”
岑经细长的眉眼粘腻在祝彩衣身上,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一看就在起什么坏心思。
祝彩衣微微抬手:“师兄尽管上吧,不必相让。”
四周隐约响起嗤笑声,似在嘲弄她不自量力。
“哎呀,师妹不必逞强,你尽管上,师兄最是怜香惜玉,不会弄伤你的。”岑经道,看样子是当真没将她放在眼里。
祝彩衣叹道:“师兄既执意如此,我便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