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再看阙阳宗其他人,均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司马葵,不用猜都知道,他们一定是期待着司马葵能说服司马衍留下。

然而性命攸关的时刻,有时即使是亲生父女也会选择独善其身。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司马衍长叹一声,反问:“我天户庄几十人的性命,难道还不如一个男人?”

“爹,我……我毕竟是他的妻子啊!怎能弃他不顾?”司马葵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好好好,你自去做他的妻子,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司马衍抹去眼角一行老泪,甩开司马葵的手,大步离去,任司马葵在后如何哀求,都不回顾。

“爹,你真的不管女儿了。”司马葵失魂落魄地蹲在原地,泪雨呢喃。

她从小在蜜罐中长大,想要什么,父亲都会想方设法为她拿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父亲也会松开自己的手。

祝彩衣持剑逼近:“碍事的人走开了,让我们做个真正的了断吧!”她看似是面对阙阳宗众人,可那语气分明只是针对庄无相一人。

两位长老互看一眼,一左一右截住祝彩衣的去路,互相配合着攻向她。

“鬼四!”

祝彩衣高喊一声,鬼四会意,立刻带领群鬼突袭两位长老,使他们无法阻挠祝彩衣的行动。

“保护师尊!”弟子们见长老们被绊住脚,只好挺身而出替代他们的位置,二十多人持剑围在庄无相身边,为他搭建一圈厚实的人墙。

祝彩衣看着这群金丹期、筑基期的弟子,完全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赤渊隔着黑布一顿横扫,霎时躺倒一大片,满地断金折铁。

水芳亭内,终于只剩她和庄无相二人。

庄无相身受重伤,毫无还手之力,如同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祝彩衣以剑抵他胸口,笔直向前刺去,看样子打算在他身上戳个窟窿。

“不要!”耳畔传来司马葵凄厉地尖叫声,她飞扑过来,竟是想拿自己的身体替庄无相挡下这一剑。

祝彩衣冷喝一声:“碍事!”双手一翻,赤渊斜斜斩向虚空,挑起一波气浪,将司马葵拨开,她后背硬生生撞在水芳亭西侧的柱子上,倒地不起。

祝彩衣反手又是一剑,这一次对准庄无相的咽喉,绝无失手。

庄无相死死闭住双眼,咬紧下唇,拿出最后的勇气直面死亡,要死他也要死得有尊严。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庄无相的道袍无风自动,一股不属于他的狂暴灵力自他体内喷涌而出,以他为中心摧枯拉朽般向外翻腾。

方圆百米的大地都在震动,水芳亭摇摇晃晃,木屑漆皮像雪花一般簌簌下落。

正在酣战的双方全部受到波及,身体随着惯性向后仰去,狠狠摔在地面,震得五脏六腑生疼。

祝彩衣因有前车之鉴,这次极快地反应过来,在感受到灵力波动的瞬间就跳开了。

熟悉的声音再度于祝彩衣脑海回荡:“此为男主,暂不允杀。”后面又多了一句:“给予第二次警告,请勿强行改变因果。”

随着声音淡去,震动停止,灵力无影无踪。

祝彩衣垂下眼眸,充斥着猩红血气的眼珠子左右转动,一口阴森森的白牙上下磨动,双手紧紧攥着,修长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里,兀自压抑着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

她以为云碧月已经是个特例,结果连庄无相也能获得天道庇佑?

狗屁天道,护恶人不护好人,你眼瞎了吗?

也不知是不是天道听到了她的咒骂,无云无风极其晴朗的夜空忽然很应景地划过一记惊雷,于耳畔炸裂。

众人拖着重伤的躯体,勉强坐起身,目瞪口呆地望向庄无相。

庄无相缓缓睁开眼,一脸茫然地和他们对视。

彼此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很显然,只有祝彩衣听到了那声警告。

“尊上,刚刚的是?”

鬼四爬起来,向祝彩衣走近,走到离她还有十米的距离时,忽然不敢再往前走了。

他也不知为何,尊上身上的暴戾之气骤然疯涨了数倍,明显是陷入了极端的愤怒之中。

不止是他,无间地狱的其他鬼怪们也感受到了,他们诚惶诚恐,跪倒如山,眼里盈满无限恐惧,仿佛随时会被这位狂暴的王撕碎。

“尊……尊上,请息怒。”

祝彩衣没有理会他们,她再度走到庄无相面前,嘴边荡起一抹古怪的笑意,曲起膝盖,对着他的腹部狠狠一击。

庄无相捂着肚子趴在地上,“哇”地吐了一地酸水胆汁。

祝彩衣还不罢休,她捏着庄无相的手肘,从指尖开始,按照顺序咔咔咔一节节扭断他的骨头。

庄无相疼得大叫,阙阳宗众人,包括司马葵这才反应过来祝彩衣要做什么。

他们想要赶过来阻止她,却因之前遭受灵力冲击,每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身手也随之变慢,很快被恢复力极强的鬼怪们擒住。

祝彩衣弄断了庄无相全身的骨头,他像一块儿软塌塌的烂泥瘫在地上,双眼空洞无神,呆呆地直视着眼前这块方寸之地。

他的嘴巴也动不了,说不了话,因为祝彩衣连他的下颚骨也掰了下来。

阙阳宗的现任宗主庄无相彻底沦为了一个废物。

祝彩衣仰头望向天空,一声鸡鸣过后,天光乍亮,晴空万里无云。

她浅浅而笑,天道又怎么样?你只能在他面临生命威胁时出手,我现在不要他的命了,我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你还能出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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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碧月苏醒时,天边已然大亮。

她伸了个懒腰,发现全身都很酸痛。

肯定是在那个布满光束的地方被折腾的,想到这里,她赶紧起身,开始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既然她的身份已经暴露,那就绝对不能在阙阳宗待下去了,必须趁着庄无相没发现她之前溜下山。

她仔细检查一下储蓄空间里的东西:一年四季要换的衣服get;各种可以保命的丹药get;扁秋双给她画的符纸get;炼丹炉get……确定所有东西都带齐了。

云碧月踩着小碎步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小二层楼,最后再喂喂她的奶牛和鸡鸭。

昴日星官扑腾着翅膀跳到她肩膀上,它和其他的小动物不同,懂人气。

云碧月决定带上它一起走,路上还能有个伴。

最后,走之前,她得跟扁秋双她们道个别。

其实她很想扁秋双跟着自己一起离开,毕竟她亲自夸下海口要帮人家治病,就这么一走了之实在有负承诺,若是扁秋双肯和她一起走,她就能继续给她治病了。

不过这事光是想想就知道不靠谱,天户庄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弟子随便和人走呢!

唉,但愿离别之后,山水有相逢吧!

一人一鸡踏出她们的小院,来到扁秋双的住处,门虚掩着,她轻轻扣了几下,无人回应。

云碧月实在不放心,推门而入,看见扁秋双正闭目躺在床上歇息。

昴日星官点起爪子在房间里踱步,它今天安静得很,没有像往常一样攻击扁秋双。

扁秋双似乎睡得很沉,房间里进了人都没有惊醒她。

云碧月啧啧:“今天倒是奇了,你竟然比我起得还晚,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摸了一下扁秋双的额头,凉得像冰一样。

凑近去看她的脸,平时这张脸就算再苍白,再不健康,也会带着一丝活气。现在这张脸却是灰白灰白的,一点儿活气都没有,看起来就像是个……死人。

云碧月心里生出一丝不好的感觉,她轻轻拥了拥扁秋双的肩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脚底板窜上一股渗人的凉气,她双手发着颤,将扁秋双压在被窝里的手拿出来。

扁秋双的手和她的脸一样都是灰白的,云碧月从医多年,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双死人的手。

然而她仍旧心存一丝侥幸,指尖搭在对方的脉搏上。

没有熟悉的跳动感,不过扁秋双的脉搏本来就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一时摸不出来也属正常,云碧月宽慰自己道。

可是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她摸了好久好久,脉搏就是不肯跳起来。

“喂,扁秋双,你怎么搞的?是不是最近缺乏锻炼啊?脉搏也跟着偷懒了?”

“喂,扁秋双,快点儿起来啦,我就要离开阙阳宗了,你不送送我吗?”

“喂,扁秋双,之前我做的焦糖布丁,你不是说很好吃吗?你起来,我再给你做呀!”

“扁秋双,昨天晚上谢谢你来救我。”

“扁秋双,谢谢你给我画的符纸,很好用。”

“喂,扁秋双,你能不能……不要死……”

云碧月狠狠攥着扁秋双的手腕不撒手,肩膀在抽动,豆大的泪珠儿从眼眶里无可抑制地滚落下来,眼前像被雨水打湿的镜子,模糊不清。鼻涕流成两根面条,挂在鼻孔下,用力吸一吸,过了一会儿又淌出来。

云碧月用手背在脸上狠狠抹了好几下,弄得整张脸都花了。

她强自镇定下来,从袖里掏出两颗丹药,这是她用净神泉的泉水练出来的药,拥有令人焕发生机的奇效,之前说过会给扁秋双服用,但一直没有兑现。

她不知道这药丸对死人有没有用,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云碧月掰开扁秋双的嘴,也不管凭对方的体质能不能消化得了丹药里的灵力,直接将两颗丹药全部灌下去。

稍过片刻,还是没有一丁点儿起色。

云碧月怔怔地看着扁秋双的脸,始终不敢相信,她怎么会死呢?

云碧月没有放弃,她背起扁秋双,去找她的同门师兄师姐,一齐商量救治她的办法。

她去敲尹无华的门,没人应;去敲季无争的门,也没人应;她挨门挨户敲了个遍,统统无人回应。

云碧月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从早上她出门到现在,一路过处没有遇上一个人影,往常洒扫的童子都不知哪里去了。

整个内苑里好像就只有她一个大活人,其他人都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实在太奇怪了!

云碧月背着扁秋双,四处找人。

“尹无华!”

“季无争!”

“司马葵!”

“邱仪!”

“你们在吗?”

凡是知道名字的天户庄弟子,她都叫了个遍,也不管谁和谁关系好不好,她现在就想看到一个除自己以外的大活人。

然而,直到她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叫出一个人来。

云碧月累得两眼一抹黑,随处找了块可以坐的大石头休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远处猛然响起一阵痛苦的哀嚎声,声音的主人仿佛正在经受非人般的折磨。

这般刺耳的声响,在云碧月听来却宛如天籁。

终于有活人的动静了!!

云碧月心情无比激动,她几乎是小跑一样往声音的来源处赶去。

穿过一条笔直的长廊,进入一片后花园。

哀嚎声在这时嘎然而止,紧接着有女人的哭泣声:“放开我!你都对他做了些什么啊!”

少年的惊呼声:“师尊!你这恶鬼!我跟你拼了!!”

粗鲁汉子的叫骂声:“小兔崽子!凭你也敢对我家尊上无礼?”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云碧月背着扁秋双,懵懵懂懂地闯入了战场。

花园内好像刚遭遇过一次剧烈的地震,现场一片狼藉,断剑、木屑、漆皮、破布衫子扔得满地都是,本该干净柔白的雪地,被污泥和血掺杂在一起,黑红的颜色像极了人的内脏,恶心至极。

到处聚满了乌泱泱的黑影,一个赛一个魁梧,一个比一个高大。

他们看见云碧月进来,都转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每一张脸都是青面獠牙,阴森可怖。

什么鬼?她这是穿越到哪个恐怖片现场了?

云碧月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前挪,眼里充满戒备,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这些鬼怪抓过去吃了。

“云碧月?”

不远处有人喊了她一声,她循音看去,一个凉亭下面,身穿青鹤大氅、盘着头发的女人蹲在柱子旁边,眼尾微微泛红,似是哭过。

再往她身边看去,阙阳宗的两位长老盘膝席地而坐,像是在疗伤;其他弟子七扭八歪地倒在各处,每个人脸上阴晴不定。

“司马葵!”云碧月准确无误地叫出对方的名字。总算找到一个天户庄的人,她像是完全忘记同对方的隔阂,大步流星地往她那里走。

但很快,她就不动了。

正中央,站着一个人,哦不,一只女鬼。

她为什么能一口断定那是鬼不是人呢?

就凭那艳得像血的红衣,白里泛青的脸,让人只看一眼就犯心悸的银眸,笑得无比诡异的薄唇——这一看就是她曾经见过好几次的那个红衣女鬼。

道路两边很宽,女鬼并不挡她的路,但她就是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

云碧月从小到大就怕鬼,特别是红衣女鬼,据说这种鬼都是厉鬼,怨气极重,害人匪浅。

她一看见她,脑袋里什么鬼故事都来了,就怕和女鬼打照面的时候,对方忽然暴起掐她脖子,或者张着血盆大口一口咬掉她的脑袋……

光想着,云碧月的腿就不自觉发软。

她没出息地冲司马葵喊:“我就不过去了!咱们就在这儿说吧!”

司马葵指着某个方向,疯了一般对她哭喊:“你不是大夫吗?快!快看看你大师兄!他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你快给他看病!”

云碧月看向她所指的地方,乖乖,居然正好就是那红衣女鬼站着的地方。

不仔细看不好发现,那红衣女鬼脚边瘫着一个人,看他身上装束,的确是庄无相。

红衣女鬼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目光向她幽幽地看过来。

云碧月悚然一惊,卧槽!她看过来啦!她看过来啦!

怎么办?怎么办?她会不会过来掐我脖子啊啊啊??

“云碧月你傻站着干嘛呢?快给你师兄看看,快给他看看啊!”司马葵见云碧月迟迟不动,焦急地催促她。

然而,云碧月并不想管庄无相那个死渣男的事,她只关心扁秋双。

云碧月对司马葵喊:“扁秋双她昏死过去了!!你知不知道她以前有没有过类似的状况,怎么把她救过来??”

司马葵见她不去救庄无相,反而一门心思问扁秋双的事,不由切齿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分不清轻重缓急吗?还在意那个痨病鬼干嘛?”

云碧月面色一沉,火气冒了出来,冲着司马葵开怼:“不好意思,在我心里,扁秋双就是重,所有人里,我只在意她,我就在意她,别人的死活我才不想管,你这么担心庄无相,你自己救他呀!”

“你背上那个人,很重要吗?”

很柔和的女音自前方传来,那红衣女鬼飘飘忽忽地向她走近。

啊啊啊啊啊你别过来啊!!

云碧月瞳孔微缩,想要转头就跑,可身体偏偏不听使唤,在巨大的恐惧侵袭下,放弃了听从大脑的指挥。

祝彩衣察觉到云碧月眼底的惧意,走了没几步就停下来。

唇角勾了丝恶作剧般的诡笑:“你好像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