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醒来不久,许多事务知晓的并不清晰,要靠皇后口述给他听。
包括朝堂内发生了什么大事,人员出现了怎样的变动,自然的,也解释了徐仙师为何突然消失不见。
原是有一处即将面临灾祸,徐仙师算出此事,不忍百姓遭逢灾苦,便特意请命离京,拯救众人于水火。
“仙师留下口信,待此事解决后便即刻回宫。”皇后轻声道,这几日一直侍奉在床边,唇角难得蕴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陛下不必忧心。”
“这就好。”皇帝信她,当即点头应下,并未多做提问。
自小公主离世后,皇后一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皇帝急切万分却又无可奈何,想尽办法逗她开心仍旧一无所获,实在叫人担忧。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再也没见她笑过,今日难得一见,竟叫皇帝看的有些痴了。
他沉醉流连于皇后的温暖,生怕眼前所见不过大梦一场,当即牵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如此行径,分明少了作为帝王的沉稳,却又隐约带了几分年少时的模样。
“皇后贤良至此,能够娶你为妻一直都是朕的幸运。”他道,抬眼望向她时,依旧觉得愉悦与心动,记忆突然回溯到那日大婚,自己八抬大轿娶她做太子妃时的瞬间。
那会儿他便想,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生的依靠,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何事,也定要同她永远相伴,没想到时间飞逝,转眼过了那么多年,哪怕时过境迁,如今皇后也依旧陪在自己身边。
他向来觉得,皇后是自己心底唯一的柔软和温暖,自己爱她至深,她亦是如此。
直至今日,突闻秦语辞开口道出种种因果,样样皆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说徐仙师并未出京,而是被皇后和秦月微合谋关进了大牢,如今早已被拷打的不成样子。
她说你这病虽得的十分蹊跷,却并非寻不到源头,罪魁祸首乃是皇后日日亲手为你端上的粟兰。
她说皇后之所以会推举秦月微上位,哪里是为了朝堂和大昭考虑,而是基于一己私利,知晓自己的嫡长女实在难控,倒不如直接扶个傀儡做新帝,自己则在背后操纵掌控,叫她萧家世代不灭,永远紧握大权。
她还说皇后之所以会嫁与你,无非是被家族逼迫,为了权势地位而来,其实早在与你相识之前她便已经有了心上之人。
她当真说了许多许多。
皇帝起先只当她在说胡话,逐渐怒气上涌,正准备发作时突闻那句心上之人,不知为何竟下意识的被刺痛几分,随之道:“住口!”
“秦语辞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他道,终于难以维持平日祥和的模样,变得暴怒起来,“朕看你是淋雨淋糊涂了,竟频频口出狂言!”
“儿臣说的句句属实。”秦语辞抬眸看他,语气亦如方才那般坚定坦然,“若父皇不信,当可亲自派人验得。”
“验什么?”皇帝勾唇冷笑,开口低吼出声,“你当朕不知你是在挑拨离间?”
他道,尽管身子实在疲累无力,却还是企图坐直些,保留天子的颜面和尊严:“竟还妄图以粟兰为由诬陷皇后,若其当真有毒,为何被毒害的只有朕,皇后分明也日日饮着,未曾……”
“只因粟兰颇具神奇之处。”话未说完,便被秦语辞出言打断,只见她眼神冰冷,声音凛冽,说出来的话也令人颇为惊叹。
“毒性,随新鲜程度而变。”
宴席未罢,没有圣上的准许,参宴的臣子皆不敢擅自离去,如今已被妥善安置在了别处。
只有林墨然,此时依旧站在殿门附近焦心等候,期间殿门开了数次,可秦语辞却未曾出来,倒是接连来了许多御医,就连徐一也被从大牢中提了出来,一并入内。
于是她很快明白,这便是要开始着手验证粟兰的毒性了。
宫中御医本就医术高超,再加上有来自民间云游四海的徐一一同评判,接连辅以测试验证,结果应当十分显而易见。
那只吃了鲜粟兰的小鼠,不过半晌便一命呜呼。
怎么就死了……
皇帝睁大眼睛,许久未语,生生愣在原地。
“粟兰生于燕山,因地势险峻,数量又颇为稀少,寻常人轻易难见。”秦语辞站在一侧缓声开口,“但当地一些世代居于此处的百姓却早有见闻,也发生过一些因误食新鲜粟兰不慎中毒的事件。”
“若父皇不信,当可派他人前去再探。”
话说完,许久都未得到回应。
身为君主,他向来做惯了那个居高临下审视别人的人,无论何人,无论何等身份,在他眼前皆是毫无秘密可言。
他以为自己能够看穿一切,直至今日,心底却突然多了几分迟疑和胆怯,甚至觉得周身所有向他投来的目光全都变成了对他的审视,好似他才是暴露无遗毫无遮掩的那个人。
他不由得感到气恼,也觉得惊慌,不顾身体状况强行站了起来,却又不得不紧紧握着一旁的扶手以作支撑,模样着实狼狈不堪:“出去,都给朕出去!”
“是!”御医接连高声应道,随之逃也似的快步转身离去,大殿内很快再次恢复了平静,只留秦语辞一人依旧端正站在原地,久久未曾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