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嬷嬷压根不敢想,若是那半壶茶水都浇在灵仪身上会如何?故而哪怕未曾见过云乔,仅凭这一桩事,她心中就已经有了偏倚。
何况不过一个京兆府尹,对国公府而言,压根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事终归不是她能拍板定下的,沉默片刻后笑道:“这些礼您只管收下,至于云姑娘的事,我会如实转告主人,请他决断。”
见元锳惴惴不安,谷嬷嬷将话说得更明白些:“云姑娘救了我们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大人若是知道此事,想来不会袖手旁观的。”
安抚过元锳之后,谷嬷嬷便回府回话去了。
朝中诸事繁多,但惦记着女儿受了惊吓,陈景还是尽量挪出半日空闲,告假在家中陪灵仪。
灵仪生母早逝,长房至今无主母,庶务皆由谷嬷嬷代管。今日送谢礼之事陈景知道,但并未过问,也不觉着有这个必要。
那人救了灵仪,陈家送去谢礼,就算是两清了。
灵仪对此倒很是在意,见谷嬷嬷回来,立时扔下了手中的青玉九连环,忙不迭问道:“嬷嬷见着救我的那位夫人了吗?她生得可好看了,是不是?”
“回姑娘的话,未曾见着。”谷嬷嬷斟酌着措辞,将今日之事回了陈景,又补充道,“此事若是不假,那云姑娘当真算得上是无妄之灾了,平白吃这样的苦头……”
她原是想要帮云乔说几句,可谁知自家主子压根没听进去似的,反而问了句:“你方才说,那云姑娘叫什么?”
谷嬷嬷愣了愣,如实道:“云乔。”
这原是桩小事,陈景听得漫不经心,但留意到这名字之后,立时上心了不少。
他的记性向来不错,还记得自己遣人调查太子之时,他在平城的那位原配夫人,仿佛也叫做……云乔。
是巧合吗?
按理说,那妇人应该尚在平城才对。
下了立储诏书尘埃落定后,太子才吩咐往平城去接人,算着日子,此时应当才到没多久。
若那妇人不知何时离了家,太子那边,八成还没得到消息。
陈景正琢磨着,院中的小厮来报,说是太子请他过府一叙。
“方才说的那件事,让青石往京兆府去一趟。”陈景吩咐了谷嬷嬷一句,随即起身出了门。
过两日才是立储大典,东宫虽已收拾妥当,但裴承思尚未搬过去,依旧住在陈家附近的别院。
从角门抄近路过去,压根费不了什么功夫。
自打立储后,试图登门造访的不计其数,裴承思大都回绝了。陈景登门时,他正在书房之中作画。
“殿下今日倒是别有闲情逸致,”陈景行了礼,“不知召臣来,是有何事?”
他原本想的是,等弄明白京兆府尹中关着的那云乔究竟是什么来历后,再决定要不要告知太子。
但瞥见桌案上将将完成的画作,霎时愣住了。
那画上,是个怀抱桂花的美人,正眉眼弯弯地笑着。
裴承思的画工很不错,画得栩栩如生,也正因此,陈景随即就记起了那日冲撞了车架的女人。
事情勾连起来,陈景几乎能确准,京兆府大牢中关着的,正是裴承思遣人去接的那位。她不知何时来了京城,立储那日与裴承思错过,又遭人算计,落到这般境地。
裴承思不疾不徐地勾完最后一笔,放下,疑惑道:“少傅这是怎么了?孤找你来,是想问兵部……”
“殿下,”陈景打断了他的话,“臣有一事要回。”
裴承思皱了皱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女前几日在戏园子里出事,殿下是知道的,臣今日遣人去元家登门致谢,方才知道救灵仪的那位夫人姓云,名乔……”
裴承思变了脸色。
他知道云乔与元锳私交甚好,故而压根不需要多问,就能确准那并非是凑巧同名同姓,而的的确确是他的云乔。
此事已足够让他震惊,可实际上却不止于此。
“据元姑娘所说,夫人遭人陷害,现下正压在京兆府大牢之中。”陈景觑着他的神情,低声道,“臣已经遣人去救……”
话还未说完,裴承思便倏地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去。
衣袖带翻了笔架,那支尚未干的紫毫笔翻滚了几圈,墨迹溅在怀抱桂花的美人像上,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