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虽不认得这位,但一见就知道是自己得罪不起的,连忙避让开来。等到见着战战兢兢跟在后边的高来庆,更是吃了一惊,低声道:“头儿,这……”
向来在京兆府颇有脸面的高来庆,此时脸色煞白,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脚步虚浮,压根没那个心思理会他。
栗姑正为如何救云乔而头疼,见着那一众人直奔这边来,立时警醒起来,还以为是田仲玉来了。
好在为首的那位锦衣公子,并不是前几日威胁过云乔的纨绔。
可他看起来也怪异极了。
穿着打扮与这牢房格格不入,急匆匆地过来,可在牢房门前停下后,愣是没说出话来。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云乔,仿佛没站稳,身形微晃。
还是跟在他身后那位年长些的男人叹了口气,厉声向狱卒道:“还不开门?”
狱卒颤颤巍巍地摸出钥匙来,上前去,将牢门上的锁链打开。
栗姑心中隐约有了猜测,一言不发地看着,只见那锦衣公子快步踏入牢房,也不嫌其中脏乱,直接半跪在地上,将昏迷不醒的云乔抱在了怀中。
“阿乔?阿乔……”他拂开云乔散乱的鬓发,声音低哑。
云乔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袖,眼睫颤了颤,虽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但还是立时就认出他来。
她扯了扯唇角,想要露出个笑,眼泪却霎时落了下来。
“你……去哪儿了?”她气若游丝,需得凑得极近,才能勉强听清,“你怎么,才来找我呀?”
似是嗔怪,又似是撒娇。
仿佛猫探出爪子,在他心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把。
说完这句,云乔便合上了眼,细密的眼睫似是拢起的蝶翼,鼻息愈发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裴承思再没平时的从容镇定,揽着她的手竟有些颤抖:“是我的疏忽,阿乔,是我……”
高高在上的太子屈膝跪着,纤尘不染的锦衣沾了地上的尘土。
陈景负手而立,对于眼前这一幕颇感意外。
他从未见过裴承思失态——就算是当初刚入京,这人也是满身防备,不曾露怯。而随着手中权势日盛,愈发变得滴水不漏。
看似好拿捏,实则软硬不吃。
像如今这般模样,可以说是难得一见了。
一旁的栗姑却笑了起来,神情中尽是嘲讽。
无需多问,她已经确准了这人的身份,正是让云乔牵肠挂肚、辗转找寻的那位夫婿。他并没出什么意外,看起来过得还很不错。
“她背上有伤……”栗姑才一开口,就又撕心裂肺般咳嗽起来,话都没能说完。
裴承思小心翼翼地避开,将人给抱了起来,吩咐随从:“去请太医!”
京兆府尹得了太子驾临的消息后匆忙赶来,见裴承思怀中抱着个女囚出来,便知道事情不好。
他心中一慌竟绊了一脚,摔在了地上,又连忙爬了起来,顺势跪在地上行礼。
太子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性情和善,京兆府尹一边抹汗,一边想着该如何将这事给择出去。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才抬起头,肩头上便重重挨了一脚,翻倒在地。
“滚开。”裴承思话音里满是戾气,压根未曾停下,抱着云乔大步离开。
倒是陈景留了下来。
太子动怒至此,京兆府尹心知官职必定是保不住,连忙向陈景求助道:“少傅救我!”
这位京兆府尹曾是老国公爷的门生,与陈家勉强也算是沾亲带故。他其实有几分真才实学,奈何就是耳根子软,尤其是在自家夫人与小舅子的事情上,糊涂得很。
“我救不了你,”陈景无动于衷道,“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少傅,”京兆府尹膝行两步上前,恳求道,“还请明示。”
周遭狱卒早就知情识趣避开。
陈景垂眼看着他,想了想,低声道:“前些日子,你妻弟寻衅将一女子关入狱中,想要迫使她低头。”
京兆府尹记起这事来,颤声道:“那女子是……”
“殿下流落民间时,曾有一结发妻,”陈景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殿下原就念旧,此事之后更添懊恼愧疚,别说侧妃,说不准太子妃的位置也要给她。”
说完,他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原本费了些功夫才将裴承思暂且劝下,可看今日这情形,保不准会前功尽弃。
京兆府尹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面色灰败。
他虽有惧内、耳根子软的毛病,但并不是个蠢人,知道太子不会放过自己。而陈景同他说这等阴私之事,话里的深意也是明明白。
他活不成了。
但凡识相点,就该自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