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乔满身疲倦,声音轻如羽毛,但足以将房中所有人都钉在了原地。
芊芊险些失手摔了茶盏,嬷嬷丫鬟们面面相觑,裴承思瞳孔微缩,满是震惊地看向她。
裴承思端详着云乔,发现她脸颊上竟还留有擦伤,而他心思杂乱,方才竟然毫无所觉。
“是怎么回事?”裴承思搭在桌沿上的手微微收紧,站起身来,“你不是寻元锳去了吗?谁敢在京中对你动手?”
云乔抬了抬手,将殿中伺候的仆从尽数赶了出去,扶着小几缓缓坐下。她端过芊芊沏好的茶,润了润喉,这才艰难地讲起白日里的事情。
那般惊心动魄,此时再回忆起,仍旧让她觉着窒息。
仿佛鼻端还盈着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若非陈太傅出手,只怕不止栗姑出事,连我也未必能回来……”云乔闭了闭眼。
她得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宫,行迹匆忙,不便将重伤的栗姑带回宫,只能托付给陈家代为照看。
出事时栗姑将她牢牢地护在身下,自己身中数箭,虽陈景说了不在要害之处,可流了那么多的血,又向来身体不好……
能不能保住性命,谁也说不准。
裴承思并没料到云乔会出城,可眼下并不是细究的时候,他看着云乔脸上的擦伤,追问道:“可还受了旁的伤?要么请太医过来看看。”
“不必,”云乔摇了摇头,“栗姑将我护得很好……”
“那就好,”裴承思松了口气,沉思片刻后,这才开口道,“我会让太傅去详查此事,你只管在宫中好好呆着,不要再离宫了。”
对于这回答,云乔竟没觉着意外,只是愈发疲倦起来。
但她并没有就此放过,而是主动提起:“在陈太傅面前时,我不好贸然提及,但我觉着此事与平侯府脱不了干系。若当真要详查,不如从此处下手。”
裴承思扶额道:“好。”
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他的神情显得有些阴沉,半侧脸隐在烛火照不到的暗处,看起来有些可怖。
云乔喝完了手上的那盏茶,想起先前的情形来,追问道:“你方才说,有事情要告诉我……是什么事?”
裴承思被她问得一怔,这才记起自己的来意,可对着云乔这满身狼狈的模样,原本准备好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
“不是什么要紧事,”裴承思稍作迟疑,暂且搁置下来,“你先好好歇息,改日再议吧。”
说完,他便以处理要务为由,离了清和宫。
云乔看着他的背影隐没在夜色之中,眉尖微挑,目光之中满是质疑——若当真不是什么要紧事,哪里值得他亲自过来?
裴承思仿佛还将她当做从前那个傻子糊弄,以为自己说什么,她就会信什么。
云乔看在眼中,只觉着又可悲又好笑。
宫门已然下钥,便是有什么事情,也只能留到明日。
第二日一早,云乔遣人出宫往陈家去,悄悄地将栗姑接进宫来。她原是想着,宫中有这么多太医在,珍贵的药材应有尽有,总能将身体慢慢将养起来的。
可天不遂人愿。
几位院判、太医看过之后,都说栗姑已是油尽灯枯之相,回天乏术,就算是用上价值连城的药材,也不过勉强再吊几日的命罢了。
云乔听得眼圈都红了,也没法迁怒太医们,只请他们再多想想法子。
栗姑浑浑噩噩的,清醒的时候很少,大半时间都在昏迷,偶尔会絮絮叨叨地念着“桃子”。
那是她女儿的小名。
栗姑前半生活得软弱,为夫家当牛做马,直到女儿在侯府被折磨至死,去了她的半条命,才算是清醒过来。
她靠着恨意咬牙撑了下来,可尊卑之间隔着天堑,就算再怎么费劲心力,也依旧没能为女儿报仇。
到如今,再也撑不下去了。
“我这条命,本就是你捞回来的,”栗姑难得清醒一会儿,见着守在榻前的云乔后,强打起精神来劝道,“享了大半年清福,眼下,是要高高兴兴见桃子去了……”
“你不必内疚,应该替我高兴才是。”
云乔强忍着泪意,想说“会好起来的”,但彼此之间心知肚明,自欺欺人也没什么意义。
她揉了揉眼,攥着栗姑那瘦骨嶙峋的腕,承诺道:“我一定不会饶过那些恶人的。”
栗姑艰难地露出个笑来,点了点头。
看着她喝完药睡去后,云乔随即起身更衣梳妆,往紫宸殿去。
这几日,裴承思让人赏了不少东西过来,可也不知是事务繁忙,还是有意无意躲着她,始终没再来过,也没有给她想要的消息。
若是先前,云乔兴许会配合着装傻充愣,但在这件事情上,她实在做不到。
在紫宸殿外等候了好一会儿,总算得以见着裴承思,云乔依旧没生出退意来,开门见山道:“那日的事情,可查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