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可以想象出伤口被看到后的又一波嘲讽。
她的眼泪在眼眶徘徊,又被憋回去。
蓁蓁闷闷地点头。
……诸如此类,循环往复。
蓁蓁被训斥。蓁蓁被关在房间里禁足。蓁蓁渐渐被一家人忽略,经过都不会多给两个眼神。
饭桌上蓁蓁的位置被挪到了与他们最远的角落。
因为蓁蓁似乎总是能跟姜以珍闹出什么矛盾事端,姜家人开始在各种宴会上避免蓁蓁的出场。
蓁蓁最初回到姜家时眼里的光彩,就这么渐渐消失殆尽。
她不再对姜家人报以期望。
姜母在梦里看到蓁蓁几次躲在角落里,远远地望着他们和张以珍“一家人”其乐融融,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呼吸急促,心下抽疼,似乎连正常的跳动都成了一种负担。
姜母试图伸手去拉这个“蓁蓁”,颤着音、语无伦次地说“妈妈在这呢”,“妈妈爱你啊”,“妈妈错了”,“我们不要那个家,跟妈妈回家,妈妈会对你好的”,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蓁蓁的身体。
蓁蓁转身回了房间。
她蜷缩在角落,圆眼茫然地睁着。
她不懂姜父姜母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不懂,为什么她不能得到跟姜以珍一样的待遇。
后来……后来蓁蓁不见了。在她刚满十八那年。
姜家人找遍了整个城市都没能找到。
他们从觉得蓁蓁麻烦,不耐,到慌张,再到懊恼,后悔。
却搜寻无果,只能接受现实。
姜母是看着梦里的蓁蓁离家出走的。
走得悄无声息。
她止不住内心的担忧,想跟上去看,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能止步别墅的大门,再也不能踏出半步。
姜母就这么看着蓁蓁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隐入嘈杂的人群。
蓁蓁没有带手机,没有带钱,只带了两套衣服。
脚步轻轻的,却很坚定。像是与这个“家”彻底诀别,彻底切断所有联系。
蓁蓁会饿肚子吗,会没地方睡觉吗,会被人欺负吗……姜母不知道。
她的脑海瞬间布满各种意外和事端,被恐慌的情绪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被困在这一栋熟悉却让人憎恶的别墅大门内,歇斯底里地想把蓁蓁喊回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视野里也彻底没了蓁蓁的身影。
……
姜母冲去质问另一个若无其事的“自己”,问她怎么就能这么狠心。
她崩溃,她痛苦,她几乎想要掐死梦里的“自己”。
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劳。
她是个看客,纯然的看客,只是看客。
她影响不了任何梦里的发展。
后来梦里的张以珍还是跟张素花有了接触。
梦里的张以珍开始不满足于姜父姜母给的生活费,她觉得姜家那样的家底,对她实在过于吝啬。
梦里的张以珍看着日复一日开始对失踪的蓁蓁施以越来越多关注的姜父姜母,开始嫉恨。
她恨姜父姜母到底还是没把她真正地捧在手心里,成为那个唯一。
哪怕蓁蓁一直没再被找回来,张以珍也开始害怕了。
梦里的张以珍进了姜父的书房,摸索打开保险箱密码,把公司的机密带了出去。
姜母面无表情地看着梦里对张以珍交托了全部信任的姜家落败。
而张以珍却是攀上了另一个豪门。
在蓁蓁刚回来的那段时间里,睡觉对姜母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她整夜整夜地失眠,只有在看到蓁蓁还安稳睡在卧室的时候,那颗躁动的心才能安定些许。
后来,姜父也开始做梦。
姜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姜父总算理解了姜母每夜每夜的焦躁不安。
姜父也隐隐意识到了最初他在看到蓁蓁时那强烈的情绪波动从何而起。
或许……是他们上辈子欠蓁蓁的,这辈子就不愿再错过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梦做得越来越少,生活也步上了正轨。
蓁蓁开始愿意跟他们接触,不再每天每天都惦记着司家,哪怕住在姜家,哪怕会对他们露出甜甜的笑容,却仍旧对他们礼貌地像个客人。
不知过了多久,蓁蓁终于第一次叫了“爸爸妈妈”。
她扑闪着圆眼,脸颊微微泛红,两只小手有些局促地捏着衣角,声音小小的,带了点试探和小心翼翼。
姜父姜母那时的激动心情记忆犹新。
他们红了眼眶,他们轻声应了这句终于等来的承认。
姜以佶不乐意,他当场诱哄着蓁蓁叫了哥哥。
一家人笑着嬉嬉闹闹。
姜父姜母不约而同地把那场梦埋藏在了心底。
……姜母向来对蓁蓁的要求不高,只盼她平安喜乐。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姜父侧头看她,轻叹,“蓁蓁自己都高高兴兴的,你忧心什么。”
这些年姜父姜母的感情好了不少,他伸手将姜母揽进怀里,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背,也知道她的忧虑,只笑道,“这种日子,你不该欣慰吾家有女初长成?”
“一些没有发生的事、不会发生的事,就不要去想了。”
姜父姜母看过最初蓁蓁还没住到司家时的样子,还有梦里刚回姜家时的样子……那副瘦黄模样,跟如今白皙明丽的少女除了一双同样晶亮的眸子,就再无共同点了。
“我们已经做到了我们能做到的最好了。”
“也是。”姜母长舒一口气,调整好心情,看看四周热闹的人群,扬了下唇,拉过姜父就往宴厅中心走,“好了,宴会该开始了。”
对,今天她该高兴。
她也确实该高兴。
如今一切的一切都跟梦里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