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明显的碰瓷姿势,严倾望着笑眯眯的裴云玖,眼尾弧度微弯。他抬起手将一团团棉花样的东西放到他手上。

裴云玖一呆,望着掌心里的毛茸茸问:“这是什么?”

“羊毛毡。”严倾手上还有一团羊毛,他边回答着,边捻起一小块羊毛往前递。

“羊毛毡?”

裴云玖疑惑了一下,然后被软绵绵的羊毛轻轻压下巴,蹭得下颌至脖颈一阵麻痒。

他笑着往后扑腾,连连缩着下颌,躲开那团羊毛。

“咳——!”

杭婉儿猛咳一声,在一旁含蓄道:“严倾啊……你是已经接到任务了吗?”

严倾动作顿住,裴云玖顺势抢过他手上仅剩的羊毛,背对着镜头冲他眨眨眼。

“嗯。”严倾唇角轻扬一下后又敛起笑容,慢慢道,“刘老是最后一项任务的开启者。”

裴云玖把玩着手里软绵绵的羊毛,“你刚刚说羊毛毡,最后一关是让我们做羊毛毡?”

严倾再点一下头,“先到屋子里去,刘老在里面。”

后面几人二话不说,直接窜到屋子里去找最后一位‘NPC’。

裴云玖跟在后面,撞严倾肩膀,笑眯眯道:“什么时候找到这里的?”

严倾:“五分钟前。”

裴云玖又问:“大榕树下还有一个线索,你找到了吗?”

“没有。”严倾摇摇头,他顿了一下,又道,“学长找到MP3了吗?”

想起那个MP3,裴云玖不无遗憾道:“找是找到了,但没有耳机,听不了。”

闻言,严倾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耳机,递给他。

“你哪来的?”裴云玖挑眉,“那树下还有耳机?”

严倾‘唔’了声,“这是刘老的。”

好家伙,向NPC借道具可还行。

裴云玖朝他竖一个大拇指,然后打开MP3,插上耳机。

两个MP3的内容应该是一样的,严倾默默陪着他在外面听完,这才一起走进屋子。

屋内只坐着一位老人,他带着老花眼镜,眯着眼去看桌子。手上慢慢分着一些小羊毛毡成品,说是成品也不是,一眼看上去总觉得那些物件上面缺了点什么。

比如猫缺了个胡子,狗缺了个尾巴,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缺憾。

琳达等人围在身边,望着他动作,也不敢出声打扰他。

严倾走进屋子的时候,刘老才抬起头。

他轻轻摘下眼镜,慈祥地朝严倾招招手,“小严啊,看清楚叶子是什么样的了吗?”

“嗯,看清了。”严倾点点头,走上前,将刚刚摘下的叶子递给他。

刘老在一旁的筐子里拿出浅绿色、深绿色和白色的羊毛,放到他面前,和蔼道:“这桂花树叶子,就交给你了。”

严倾颔首,接过工具,走到一旁的小桌子上坐下。他扯下一小片绿色的绒毛,再拿起一个套着长针的工具小心翼翼戳了起来。

大家看着严倾动作,满脸好奇。

刘老再望向等在旁边的几人,慢声道:“你们也是来寻华沙的吗?”

华沙……

田雪可一怔,想到上午她和严倾得到的线索,那张回忆录上的话——

‘我叫华沙,生于艳阳高照天,死于梅雨山洪季节。我唯一放不下、带不走的存在,就是我的家人,阿子’

其余人也想到了这个特殊的名字,裴云玖当即点头,轻声道:“老人家,我们是来找他的,您知道他在哪吗?”

“华沙啊……”老人家轻轻重复了声,笑了笑说,“这样吧,你们先帮我做个东西,做好了,我就告诉你们。”

一行六人,在看了老人的简单羊毛毡教学后就这样分散开来,每人负责桂花树上的一个小部位。

裴云玖和严倾一起做叶子,琳达、田雪可做浅黄色的小桂花,杭婉儿和梁恩做褐色的树干。

羊毛毡是个费时间的活,大家也都是第一次上手,闹出了不少笑话。

刘老也不急,细细地帮他们理方法。

严倾是第一个来的,早就掌握了基本方法,现在一个人在旁边默默戳叶子。

裴云玖坐在他对面,也是拿着根针戳啊戳,戳着戳着,本来还有点型扁扁的叶子就变成了片纸样,越戳越散。

刘老忙着给其他人手上的羊毛塑性,回身看一眼,然后喊严倾:“你帮他看一看,他拿针的姿势有问题,待会别把针弄断了伤了手咯!”

裴云玖望着那团羊毛和手上不停抗争的针,怨念地瞧一眼严倾,他比着口型:救命!

严倾被他瞧得心尖儿一颤,拿着羊毛和工具坐到他身边,轻声道:“看我。”

他轻轻抽针又轻轻插下,“进去和出来的角度要是一样的才行,否则针容易断掉。”

离他太远,有些细节就看不清楚,裴云玖干脆站起来贴到他背后,勾头弯腰细细看着,几乎就和严倾是紧贴在一起的状态。

这和谐的一幕落到镜头里,被在休息处的导演看个正着,他连忙指挥摄像机把镜头推过去。

比起上午的刺激忙碌,下午就轻松多了,大家一边对付着手里顽固的羊绒毛,闹出了不少笑话。一边交头接耳,兀自推理已知的信息。

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小时,由六人分工合作的各个零件都做的差不多了。

刘老一个一个查收,查收后才道:“你们要找的华沙,已经去了,差不多两个月后才是他的忌日。”

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

刘老环视一圈,笑了下,“我知道你们是在录节目,很感谢剧组愿意录华沙的故事。我不知道你们最后要做些什么,不过你们导演跟我说,得等你们完成我的要求,我才能带你们去华沙的墓前看一看。”

华沙的坟墓,这估计就是故事的结局了……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点头应好。

等他们答应,刘老便从一旁带有缺陷的小羊毛毡里挑了几样出来,轻轻放到桌上,再放到早就准备好的祭品中。

见刘老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裴云玖忽然道:“刘老,您这儿,有没有一条黄色的狗?”

众人一顿,除严倾外的五人立刻想到了裴云玖说的那个要占为己有的线索,皆是面露恍然大悟。

刘老的动作没停,他颤巍巍抬头,笑着说:“小伙子,你说的是阿黄吧。”

“应该是。”裴云玖拿手比划道,“这么长,这么高,很乖,能听得懂人话。”

刘老点点头,往屋里指一下,“在呢,他中午吃了午饭睡下了。”

裴云玖礼貌地问:“我能带阿黄一起去吗?”

“可以。”刘老笑着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篮子,往屋里喊道:“阿黄,醒了吗?”

“汪!”

里屋立刻传来一声犬吠,门口的珠帘被呼啦啦拍开,一只硕大的大黄狗冲了出来,扑向老人。

就是那一只熟悉的大黄狗。

阿黄轻轻摇着尾巴,用脑袋蹭老人的手,蹭完老人,转一个身,又去蹭裴云玖和琳达。

裴云玖一个躲闪不及,被它扑了个满怀。

“嘶……你这是谋杀。”裴云玖踉跄一步,半蹲着,凶巴巴地点它脑袋。

琳达躲在一旁,好奇道:“裴,你怎么知道它在这里呀,它也与这个故事有关吗?”

裴云玖揉着狗头,笑一声,“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刘老才对。我只能猜一猜,我猜阿黄是导盲犬的后代。刘老,我猜对了吗?”

刘老低低笑着,接过踮起脚的阿黄,“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这阿黄啊,确实就是导盲犬的后代,是华沙那只狗的孩子。”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到大家慢慢走上山,刘老才讲到了故事结尾。

待他们走到目的地时,导演组和工作人员已经等在了这里。

如裴云玖所料,他们已经触发能通关条件的线索了。

MP3里那一段搜救音频,以及一直安安静静跟在身后的阿黄。

这里安置着两块墓碑,一大一小,大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位微笑着的老人。小墓碑上,则是一只低头抱着拐杖的狗。

导演向刘老点头示意,刘老笑着颔首,慢慢上前,带着阿黄坐到墓前,缓缓讲完了故事的结尾。

刘老原先就是说书人,放下了几年的说书习惯再捡起来,不似之前讲书般的声情并茂,只是娓娓道来。用最平淡的语言,讲了一个最平淡的故事。

——十年前,双目失明已到耄耋之年的华沙,带着他的导盲犬到一座小山村定居,却遭遇了罕见的山体坍塌。

村里的人都被困在山洞中,砸落的巨石将洞口挡住,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出口。

导盲犬阿子钻出了出口,拼了命往山底跑。它拦下了救援队,引着搜救人群重返山洞,救出了被困的人。

但山体塌陷后上山下山的路何其艰难,阿子拼着一口气找到了救援队,也受了满身几乎无法治愈的重伤。

在确定村民得救后,阿子独自离开了人群。

后来过来好几天,警察在清理废墟时,才发现躺在家里但四肢已经僵硬的阿子。

阿子在寻找搜救队时被落石砸伤,它知道自己伤势过重,无法治疗,所以选择了离开求死。

“是阿子救了我们。”刘老摸着阿黄温顺的毛,感慨道,“村里的大多是些老人和孩子,如果当时救援来得再晚一些,后果不堪设想。是阿子带来了警察,可它自己……”

刘老长叹一声,“大家不敢告诉华沙阿子的死讯,各种瞒着、掩着。但他能不知道吗?阿子死后一个月,华沙也去了。他年龄大了,大家都说是喜丧,可我总觉得他是去找阿子了。”

阿黄似有感般蹭着他的手,轻轻嗷呜了一声。

日暮西斜,浅浅的光晕落到墓碑上,耀得那两张黑白照片也染上了一层似金非金的氤氲。

和摇着尾巴的阿黄拍了照拜别了刘老,大家慢慢回到车上。

他们还没有脱离了故事,依旧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直到杭婉儿十分疑惑地提问:“说起来,咱们这个综艺不是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吗?姻缘呢?”

“对哦!”

“说好的恋爱游戏呢!”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迷茫了一瞬间,最后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镜头。

琳达冲摄像老师手里的摄像头摇摇手,“导演?这个故事就这样完了吗?姻缘呢?”

“爱情呢?”

“秀恩爱呢?”

“……”

大家吵吵嚷嚷,车顶的大喇叭又呜啦啦的响了起。

喇叭里传出导演的解释:“姻缘,把姻、缘,分开来看。这次的三个故事不只是爱情,还有亲情、友情。本期故事是人狗情缘,下一期的故事……你们猜?”

众人面面相觑。

猜个鬼哦。

裴云玖托着下巴,“总觉得这样下去,来个人鬼情也不是不可能的。”

“达咩!”杭婉儿急忙拒绝他,“我可不想看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