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发现北湛害怕自己离开这件事,他的眼泪更令赵曳雪震惊,过了好一会,她才迟疑地转过头,因为角度原因,她看不见北湛的脸,但是皮肤上传来的滚烫湿意却如此真实。
冲击过大,以至于赵曳雪的反应都变得都些缓慢,屋子里静悄悄的,微弱的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看起来像两座依偎在一处的山,就仿佛他们本该如此亲密无间。
一点烛花忽然爆开,细微的噼啪声打破了这寂静,也惊得赵曳雪回过神来,她直起身,没敢看北湛,而是再次取出那枚金钥匙,要去开锁。
谁知被北湛一把握住她的手制止了,眸中藏着些许小心,声音微哑地问道:“蛮蛮,你还要走吗?”
赵曳雪的目光落在那金灿灿的锁链上,片刻后,拨开他的手,道:“殿下说的哪里话?我从未说过不走。”
她说完,便拿钥匙准备去开锁,北湛又将锁握住了,赵曳雪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幼稚的时候,顿时有些好笑,道:“太子殿下难道想一直被这样捆着吗?”
北湛抿起薄唇,不发一言,赵曳雪低头开锁,忽然听他道:“我方才吃了那颗药。”
赵曳雪怔了一下,不解其意,北湛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声音艰涩地道:“倘若你要走,就等我毒发死了,尸体凉了再离开。”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个,表情认真,竟不似开玩笑,赵曳雪顿时愕然,片刻后,一口答应道:“好。”
她说完便利落地开了锁,又起身往外走,去了外间,北湛紧随其后,半步不肯离开,赵曳雪不理会他,兀自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会,最后找出一把折扇。
北湛眼中露出疑惑之色,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赵曳雪解释道:“待你毒发身亡,我就用扇子给你扇扇,如此凉得更快一些。”
北湛:……
他一脸郁结,欲言又止的模样,赵曳雪越看越好笑,那双桃花眼中含着盈盈的笑意,还特意打开扇子,给他扇了扇,微风吹起散落的额发,北湛紧紧抿着薄唇,眼眶通红,看起来竟有几分狼狈和可怜。
赵曳雪的心中微微一动,不知怎的,忽然就不忍心了,她合上扇子,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毒药,那是我骗你的。”
闻言,北湛神色微怔,还未等他开口说话,赵曳雪便继续道:“正如我之前所说,你对我做过那些事,后来又替我求了药,算是救我一命,如此两相抵消,从此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互不相干,不好么?”
北湛张了张口,略深的烟灰色眸中透着一种深切的悲伤,哑声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蛮蛮,除了离开,你要什么都可以。”
“不,”赵曳雪抬起头直视着他,态度近乎决然地道:“我只要这一样。”
她道:“北湛,我从不欠你什么。”
这一句话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刺入北湛的心里,带来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有鲜血汩汩流出来,立即凝结成了冰,彻骨生寒,他的眼眶通红,呼吸变得粗重,声音几近发抖:“是我欠你……”
“你没欠我,”赵曳雪打断他,眸子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透澄澈,她道:“当初嫁去梁国,本就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要去的,我没告诉你,你也没求我救你,怎么样都怪不到你头上,可是北湛,腿长在我身上,我是一个自由的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留在你府里算什么呢?”
“姬妾?还是外室?亦或是梁国的战俘?”
北湛立即拉住她,急声解释道:“蛮蛮,我没有那样想过。”
“既然如此,”赵曳雪反问他:“那为什么不让我离开?”
男人的眼中透出痛苦之色:“我……”
赵曳雪望着他,轻轻摇首:“北湛,爱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哪怕后来你给我解了锁链又如何,我仍旧是被囚禁在这里。”
北湛俊美的脸倏然变得愈发苍白,如遭雷击,几乎立刻就想起另一个人,在月池宫中的月妃,他的母亲,她一生都被囚禁在深宫之中,半步也不能离开。
当日的话又清晰地回荡在耳边:你和北齐云是一路货色,真不愧是父子。
她说得没错,如今他也是这样对待自己深爱的人,如出一辙的卑劣无耻。
想到这里,北湛便觉得心中一时痛苦,一时懊悔,煎熬无比,犹如在火上烧似的,气血翻涌不休,鼻端忽然一热,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他伸手一抹,指尖都是殷红的鲜血。
在这种关头流鼻血,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赵曳雪想起了什么,微微移开目光,语气有些讪讪的:“之前给你吃的不是什么毒药,是补药。”
没想到北湛的身体太好,一下子就补过头了,造成了现在这尴尬的局面。
赵曳雪略微心虚,拿出一块手绢递给他:“你先捂着,我去叫人来。”
北湛接过去,却拉住她的手不放,闷声道:“不要去。”
赵曳雪讶异地看着他:“那怎么办?”
北湛捂着鼻子,姿态难得有些许狼狈,他低声道:“过一会就好了,从前在战场上,比这严重的情况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