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不过是偶有专研罢了。”书生温润一笑,侧身,从茶炉上取下已不再烫手的茶壶,亲自为对面的佳人,斟了一杯茶。
茶水斟到八分满,一道戏谑的女声突兀传入,打破亭中旖旎。
“瀑布、黑池、孤亭,佳人对弈……书生,惬意不?”
女声清脆,听着极为悦耳,当然,如果摒弃掉她话里的别有深意,那就更好听了。
蓝庐书生听到声音,视线微抬,便见凉亭下,一红衣少女英姿飒爽,抱胸而立。
少女明媚端方,妍姿俏丽,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微微上弯,宛若夜下月牙。
蓝庐书生眼睛一亮,薄唇轻启,邀请道:“姑娘,亭外水珠飞溅,沾了身易生病,不如进凉亭避避。”
……狗改不了吃屎!
蓝庐书生没救了。
“你怎么只请人小姑娘入亭避风雨,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你没看到吗,怎么不邀请我一下。”
蓝庐书生话刚活,一道粗狂的男声,如虎震般赫然响起。
声音大得仿佛能刺破人的耳朵。
蓝庐书生只感觉耳膜发痒,紧接着,眼前一花,一把大刀铿地一下,竖在了他的脚边。
“哪来的粗鲁男人,这么不讲理。”蓝庐书生还未看到人,只瞥到脚边的刀,便判定这乱丢刀的人,肯定是个粗鲁的汉子。
他掀开折扇,一副嫌弃的模样,赶忙用扇子挡往自己的脸。
将脸挡了一大半,他这才转移视线,往男声响起的地方看去。
黎初霁其实距离况曼只一步之遥,也不知道蓝庐书生的眼睛是怎么长的,明明两人就站在一处,偏他只看见况曼,忽略了他……他大哥。
“大,大哥!”蓝庐书生不看不打紧,一看,魂都差点吓掉了。
他眼睛一瞪,不可置信地看着黎初霁。
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除了他那双胎胞大哥,还能有谁。
——大哥不是在漠北吗?
什么时候来中原的?
“大哥,呵呵,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黎初霁呵笑,大步迈上凉亭石阶。
走到蓝庐书生旁边,兽靴骤然一抬,一脚踢到蓝庐书生的小腿上:“老子可没你这么丢人现眼的弟弟。”
蓝庐书生猝不及防,被黎初霁这一脚,踢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到地上。
“大哥,咱兄弟十几年没见过面了吧,你见面就出手,怎么,是想和我来出兄弟阋墙吗?”蓝庐书生吃痛,眼中生恼,折扇一合,紧紧盯着黎初霁。
久别重逢,他竟出脚踢他……
他现在是大人了,亭子里还有美人呢,在美人面前落他面子,简直可恨,可恼。
“兄弟阋墙?就你之作为,我都羞于有你这种兄弟,还阋墙……长兄如父,我这是带我们父亲教你怎么做人。”说罢,黎初霁大掌一挥,又是一巴掌朝蓝庐书生扇过去。
蓝庐书生这次似乎有了防备,见黎初霁大掌飞袭而来,身姿一纵,灵巧地攀到亭柱上。
“你真要和我动手?”蓝庐书生看着出掌攻他的黎初霁,震惊了。
“动手,怎么不动手。不动手,你岂会痛,岂会知天高地厚。”黎初霁大喝一声,脚步轻滑,就往亭柱上的蓝庐书生抓了过去。
况曼看了眼打架的两兄弟,慢吞吞走上亭子,朝那对已被惊得目瞪口呆的主仆笑了笑。
“这位小姐,亭中危险,你们还避避吧。”
况曼话落,见小姐眼里隐隐透着对蓝庐书生的担心,她眼珠子一转,又道:“小姐可知这位书生是谁?”
渣男,又骗了一个少女心。
不行,戳穿他,一定要戳穿他。
被吓得不轻的小姐回过神,羞赧道:“不知,只知他姓黎,是一游学在外的书生。”
况曼颔首,诮笑道:“姓黎是没错,书生也没错。小姐,这位书生还有一个名字,这名字这两天在咱东义县,可是闹得纷纷扬扬。”
“什么名字?”小姐疑惑。
况曼:“蓝庐书生。”
娇小姐眼睛一瞪,不可置信地道:“蓝,蓝庐书生吗?”
五千两的威力很大,屏兰山距离东义县并不是很远,一天时间,东义县的八卦足够传到这边,显然,这位小姐也听过蓝庐书生的大名。
这不,一听到蓝庐书生的名字,水灵灵的眸子里,就溢出了水雾。
“登徒子,不配书生名声。”小姐又羞又恼,顺手捞起石桌上的棋筒,遽然砸向蓝庐书生。
砸完后,她气愤地跺了跺脚,喊了一声自己的丫鬟,小跑出了亭子。
也不知该说小姐手准,还是蓝庐书就没防过佳人,这看似气怒下的一砸,好巧不巧地砸中了蓝庐书生那只正准备反击黎初霁的爪子。
“嘶——”蓝庐书生吃痛,抬眼,便见佳人已跑出凉亭。
“小姐,别走,听书生解释。”蓝庐书生一急,分出两分心神,赶忙出声,想叫住那位小姐。
——好吧,况曼确定了,这蓝庐书生真的是一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奇葩。
和黎初霁交手,他竟敢分神去挽留人家小姐。
就在蓝庐书生分神之际,啪的一声脆响,黎初霁的刀鞘,已准确无误地扇到了蓝庐书生的脸上。
蓝庐书生半边脸,顿时浮现红痕。
况曼瞅着都痛,随即,又不厚道的笑了。
——活该!
况曼幸灾乐祸笑了笑,坐到石凳上,从旁取出一个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翘着腿,兴趣盈然地看黎初霁收拾蓝庐书生。
黎初霁打弟弟,显然掌握着一个度,并没有将蓝庐书生打伤打残,只刁钻的用刀鞘抽他的脸。
每抽中一次,况曼就不厚道的笑一次。
在武力上,蓝庐书生显然不是黎初霁的对手,虽然轻功了得,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双胞胎感应太强,不管他施展身法往那个方向避,黎初霁都能准确无误地拦往他的路。
两兄弟在凉亭里,大打出手。
从下午打到傍晚,一直到蓝庐书生后继无力,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才慢慢趋于平静。
蓝庐书一身狼狈,那张原本还算出众的脸,已经被抽得红肿一片,亲爹来了怕都认不出这是他儿子。
揍了一下午人的黎初霁,则脸不红,气不喘,没一丝动过功的迹象。
况曼抬头,瞅了眼逐渐暗下的天色,将茶搁到石桌上。
起身,长鞭一挥,卷住蓝庐书生的腰,落井下石道:“黎少侠,弟弟不听话,教训教训就行,可不能把他的脸打坏了。哎,这毁容了,沐府小姐不认他是蓝庐书生,我去哪要赏银。”
说到脸打坏了这几个字时,况曼还露出个惋惜的表情。
“悬赏,什么悬赏——你要拿本公子换赏银?”被鞭子勒得腰杆痛的蓝庐书生震惊了。
“不拿你换赏银,我大老远跑屏兰山来干什么。”况曼斜了他一眼:“敢情你还不知道自己被悬赏的事啊?”
“不怕,我这里我圣慾天最好的美肤圣药,就算真被打坏,我也能将他恢复原样,不耽搁姑娘换赏银。”黎初霁的声音适时响起,兽靴再次往蓝庐书生身上招呼了一脚。
“大哥,你和她狼狈为奸。”听到黎初霁附和况曼的话,蓝庐书生不可置信:“我可是你亲弟弟。”
黎初霁呵笑一声:“别吼那么大声,我知道你是我亲弟弟。长兄为父,你做错了事,还没担当,我这做大哥的,自然是要纠正你的错误。”
说罢,黎初霁眼睛一瞪,一副恨不得生吞了蓝庐书生的模样:“黎初弦,你真争气,调戏人家姑娘,还被人贴到城墙上悬赏……呵,简直是丢尽我们黎家人的脸。你师父呢,我倒要问问,你师父这些年,是怎么教你,怎么就把教成了这模样了。”
来自兄长的呵斥,似乎终于戳中了蓝庐书生的羞耻心。
蓝庐书生脑袋轻垂,虚弱辩解:“我是诚心邀请姑娘赏月的。”
说罢,他似乎为自己找了辩驳的理由:“真的,我很规矩,赏月的时候,连人家姑娘的手都没有牵过。”
况曼眼角抽搐:“……!!”
——这哪来的奇葩!
这是牵没牵手的问题吗?
甭管他在和女儿家相处时,到底有没有越界,坏女儿家名声是事实,所以……
“我今天算是开眼界了,行吧,你要觉得你没错,回头,你自己和沐老爷解释去。”说罢,况曼鞭子骤然发力,啪地一下,抽到蓝庐书生的腰上,然后拖上人,就欲下山。
蓝庐书生被拖得一个踉跄,差点趴到了地上。
“喂,凶女人,你要干嘛。”
况曼侧回头,冷瞥着他:“你说干嘛,当然是捆你去换赏银啊!”
“喂,不,不是,你们真要拿我换赏银?”蓝庐书生本来以为况曼是在和他开玩笑,毕竟,这女人是和他大哥一起来的。
他大哥再怎么揍他,也决不可能真捉他去换银子,可是现在……
黎初霁将大刀扛到肩膀上,大步错过一脸震惊的亲弟弟,无情道:“这位姑娘的鞭子,可不是挥着好看的,要是不想一路摔摔打打,把你的脸撞得更惨,就自觉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