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暗如凉水的夜空下,大战拉开。
渭泾分明阵营,代表着双方不死不休的仇恨,民族之间的仇恨。
沈镇远一心两用,在与况曼和孟九重交战的同时,分出几分心神,往山峭上看了两眼。
那双还算平静的眼睛,不知道在山峭之人身上看到了什么,骤然变得震惊。
震惊之色一闪即过,他当即抽回心神。
眼中杀意爆发,出手也愈发凌冽,长剑横扫,剑剑直取拦他去路之人的要害。
这是一个驰骋江湖几十年的人,当他认真起来铁了心要杀人时,结果……就如况曼和孟九重在树林中说的那样,他们——打不过他。
姜还是老的腊,这一句话放在江湖中,是最恰当不过。
别说什么后生可畏,不管多厉害的后生,在真正修练有成的前辈面前,什么都不是。
剑光交织,连绵剑气,铺天盖地般压得况曼和孟九重有些喘不过气来。
况曼擅使的鞭子,在真正高手面前,竟然找不到可以冲破防御的方向。
没有死角,没一个死角可以让她的鞭子接近他。
他的剑气,似乎织成了一张网,将鞭子有可能攻击的方向全部锁死。
鞭子一抽过去,便会被剑气阻挡前路,甚至和剑气厮杀。
好在她的鞭子不是普通的树鞭,要不然,怕都弄断成了无数小截了。
况曼是个机警的,当发现鞭子对沈镇选制造不了实质性的伤害时,就打起了辅助战。
她只在骚扰。
只要沈镇远想边打边退,她的鞭子就会急时断去他的退路,让他不得前进半分。偶尔还能在孟九重即将被伤到时,用鞭子将人卷走,避开沈镇远的杀招。
而孟九重对剑招都比较熟悉,虽然伤不了沈镇远的要害,但配合着况曼,到也是将人留在了营地上,没让他逃掉。
沈镇远的实力让况曼有些诧异,不是说孟九重吞掉朱果后,就有沈镇远一战之力吗?
为什么此刻,两人之间差距还是这么远?
难道,这才沈镇远真正的实力……
而沈镇远也很吃惊,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两个出来拦他去路年轻人,配合的竟这般天衣无缝。
楞是让他找不到遁去的机会……
此方战斗激烈无比,另几处地方,战况也不遑多让。
跟着郁战来的江湖人,被郁战分成了两批,一批前去保护矿地上的普通人,一批则协助血鸦卫斩杀回纥人。
那群矿工刚开始时还有些骚乱,但等阿莽将县太爷带来后,骚乱就逐渐趋于平静。
东义县的县令这个时候就是个定海神针,官虽然不大,但他身上那身县令服比郁战他们这些武林人,更值得这群被奴役了不知少日子的百姓信任。
县太爷这会儿,其实也是心惊胆跳,双腿颤得连迈出一步的力气都没有,全程都是阿莽搀扶着。
好在,他走路的力气没有,说话的力气还有。
他急中生智,让这些矿工全部退回矿洞去,等外面打架的人,打完了再出来,免得被误伤了。
而血鸦卫首领那边,打的就是更激烈。
激烈到……没人能看清楚他们对招。
回纥三祭师中了毒,但老虎终究是老虎,哪怕是中了毒,咬人的牙齿依旧很锋利。
实力虽不如没中毒时,可有假沈镇远和他另外两个属下配合联手,四打一的情况下,竟也能在这个首领的手中,安全周旋。
而假的沈镇远……这是一个让人出乎预料的人,况曼本以为假的就是假的,容貌能一样,但实力却绝对没有真沈镇远那么深。
结果,这人却在穆元德手上走了好多招,都依旧无事,除了一开始不察的时候,被穆元德出口的当诛二字震得心血翻涌,后面一则都应对的游刃有余。
不但他如此,沈镇远另两个属下武功也极为出色。
目测这三个人,实力只在迫仲之间。
他们很厉害,但穆元德更厉害。
他的武力,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这些人被外人称道实力不亚于他,但真交手起来,差距就出来了。
磅礴内力连绵不绝,犹如海里的水,无边无际。四个围攻他的人,一开始能应对自如,但越往后越吃力。
最先死在穆元德手中的,是那两个沈镇远的属下。
汹涌澎湃的一掌,直接将这两人,拍死在了半空中。
两个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从天空上,猛猛砸到了地面。偏这一掌的余力犹存,一直将他们碾压到了地坑里。
这两人一死,三祭师与假沈镇远顿时压力巨升,两人的防线被破,如泄洪般兵败如山倒,没交手几招,假沈镇远便被绞杀在了天空,与此同时,回纥三祭师,也是连打连退,完全不敢在与穆元德正面对敌。
上方战斗,可以说是整个营地里最激烈的。
地面上的场战虽不如上方,但却是如金戈铁马般正面冲撞,死的人也最多。
营地的回纥人死了不少,郁战带来的江湖人同样也有人损命,就是血鸦卫,都已有四个已经丧命。
毕竟,这个矿营回纥人太多。
矿营和凤凰寨的回纥人,那是可以发动一场小规模战争的人数。
这么多人正面冲突,哪怕有高手压阵,伤亡也无可避免。
况曼与孟九重观察矿营这么久,却始终不曾动手,其原因,就是他们人多。
功夫再高,也会有疲惫的时候,他们只能在山里等……等着援军到来。
黎明前,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就犹如这矿营一样,黑暗之后,便是天亮明。
但得熬过这一个场黑暗,才能见天明。
回纥人想熬过去,围攻矿营的人,也想熬过去。
就看双方,哪一双方的实力,能争扎到最后。
沈镇远的功夫出乎况曼与孟九重的预料,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况曼和孟九重依旧没办法对他造成致命伤,而且,他在见到自己带来的三个属下皆亡后,眼中杀意顿时攀升。
也不知道他心里琢磨了些什么,片刻后,他似有了决定。
剑气挥扫,急急逼退孟九重。
逼退孟九重刹那,他身子猛得一下俯冲上天空,长剑一收,似乎再顾不上暴露不暴露,磅礴力量蕴于双掌,左右开弓,两股强悍的力量,猛得一下往孟九重和况曼推了过去。
这会儿,孟九重被逼退,又飞身而上,欲趁隙追击,他离沈镇远的距离极近,不到三丈远。
沈镇远掌力一出,孟九重守当其冲……
“九哥——”一声焦急的纳喊,况曼眼睛骤缩,危机之刻,长鞭往孟九重身上猛然一甩,欲将人拉离。
孟九重这时也察觉到了危机。
他不止察觉到自己的危机,也发现了那飞扑向况曼的内力。
他深眸骤然一睁,倾刻间化掌,拍出一道内力,欲将那攻击向况曼的掌力,拍离轨道。
此刻,他只身顾着去救况曼,完全顾不上那横冲直撞向他汹涌扑来的掌力。
一掌拍出去后,沈镇远的内力已袭到他的胸前。
说时迟那时快,腰间卷上的鞭子,在力量将将撞到胸口,更强的余波还未全部袭身时,就猛得一下,拽住他,往左后方拖了过去。
而左后方,恰巧是况曼所在的方向。
空气仿佛凝结。
一切犹如放动作般,在孟九重的眼前展开。
厚如巨山的力量,在他身边猛然炸开。虽被急时拉离,但气劲余波依旧震得他心血翻涌,一抹朱红,顺着他的唇角溢了出来。
而另一边,从掌力下抢到人的况曼,根本就来不急躲避沈镇远挥出的力量。
只来得急将罡气外释,稍做抵抗。
可她才多少内力啊——
哪抵抗得住。
虽然这一股力量,已被孟九重挥出的掌力化去半分,但——也非是况曼可以承受得了的。
电光火石间,又一道内力如流星追月,撞上沈镇远的内力。
这是孟九重在被况曼拉过来时,顾不上自身伤势,凌空发的掌力。
他的掌力发的急,风驰电掣间,将那袭向况曼的内力消弱了三分,让这道取人性命的掌力,偏离了它原有的轨迹,炸在了况曼右侧方。
太近了,距离太近——
况曼被炸开的内力,冲击地倒飞了数丈之远。
而孟九重也被况曼拉着,一直往后飞退。
一口鲜血从况曼的嘴里喷射而出,胸口叫嚣的疼痛。
而另一边,终于将两个拦路虎打退了的沈镇远,身子一纵,便欲飞身进树林里。
泾山的大山,是最容易藏身的地方,一旦进入,他便有机会脱身。除非有莫鹰这种盯梢的工具,要不然无人能找到他。
况曼嘴角喷血,一直紧盯着沈镇远。
见他纵身欲走,她眉头一横,还在倒飞着,就扯着嗓子,以内力娇吼了一声:“拦住他,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沈镇远。”
吼声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上充斥而起,附近两个血鸦卫听到这个回纥大汉是沈镇远,当即放弃自己的对手,转而攻向沈镇远。
……欲逃的沈镇远,再一次被拦截住。
与此同时,山峭上那堪比爆破现砀的战斗,随着回纥三祭师如断了线的木偶,砸到地面上后,接近了尾声。
战斗,呈一面倒的姿态,似乎就要结束。
却在这时,树林中突兀亮起元数火把,那火把,将已朦胧发亮的天空,照得越发明亮,紧接着,无数火箭疾飞而出。
仿佛天降火雨般,瞬间席卷整个营地。
各处帐篷霎那间被点燃,熊熊火焰,随着晨间的风,噗嗤噗嗤燃烧而起。
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突然得毫无征兆。
和回纥人大战的中原各路好汉,都没有人想到,会有这么多带火的箭羽从天而降。偏这些火箭还不分敌我,不管是中原人,还是回纥人都射。
好多人一时不查,皆没来得急避开,纷纷被这带着火的箭羽射中。
这些箭头上面的火,也不知道参杂了什么成份的东西,凡是被箭射中,那箭上的火,都会立即喷发,犹如蹿起的火舌吞噬一切。
营地里,惨叫声凄厉响起……
有中原人的,有回纥人的,还有靠近营地那边,矿穴里的……
这一切变故,看似很短,但其实都只发生在刹那之间。
况曼受伤倒飞而去,未落地,山峭上的三祭师丧命,火蛇出洞,无差距攻击……
等到她与孟九重稳住身体,营地上已充斥起了惨叫声……
回纥人瞬间中火泰半,郁战带来的江湖好汉,也好些中了火。
况曼和孟九重刚一着地,就急急避开,险险躲过了几只箭。
况曼看着还在往营里里射的火箭,心里一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来者是谁,难道是想将他们两批人都杀死在这泾山之中?
正在况曼惊疑之际,半空中,浩瀚掌力再次擎天拍下,摧枯拉朽,蛮横得冲向营地旁边的树林。
偷袭者排布在树中的射手被这股力量震得东倒西歪,刹那间不成阵行。
与此同时,隐藏在树林中的偷袭者,也纷纷现了形。
带头人身形壮颀,满脸胡腮,看着向像极了回纥人,但是,此刻他却在无差别的收割着回纥人和江湖好汉们的命。
……这个人,定不是回纥人。
果不其然,这人一现身,没有任何犹豫地直奔沈镇远,帮着沈镇远对战血鸦卫。
而沈镇远则在这人出手之后,一抽身,急急往山里撤。
他撤退的同时,那些射手的箭,仿佛长了眼睛般,只着欲追他的况曼和孟九重猛射。
这一波箭羽来得又急又猛,连纵下山峭,追击沈镇元的穆元德,都生生被这一波又一波毫不间断的箭,给阻住了脚步。
穆元德挥去这些箭的同时,只急急往沈镇远的背部,追加了几掌。
掌力有没有打中沈镇远,没人知道,反正沈镇远没有任何还击,几个起伏,便消失在了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一离去,这批支援他的人手,也当机立断开始往深山中撤,可是,有穆元德在,这些人又岂会走得了,最后,纷纷将命留在了这里。
包括那个支援沈镇远的彪形大汗。
直到他被穆元德一掌拍碎天灵,况曼才认出了他是谁。
不止况曼认出了,凡是活下来的人,不管是回纥人也好,中原人也罢,通通认出了他。
这个人……他竟然是凤凰寨的二当家!
那个去石山探查情况,一去就没了踪迹的二当家……连凤凰寨出事,阿奢寿身死,都没出现过的二当家。
他……竟是沈镇远安插在凤凰寨里的人。
众人惊悚了,这沈镇远的心机,深得让人胆寒。
沈镇远如何,暂且不提。
营地中,回纥人的高层战力死绝,剩下的人已不足畏惧,很快就被中原这边一个不留,绞杀的干干净净,连带支援沈镇远的那些射手,也通通丧命在这个营地里。
这一场战,打得惊心动魄,心有余悸。
敌人是死绝了,但自己这方……先前还有说有笑的好友,不过转眼便成了尸体。
各路江湖人,心里切切。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吗?
他们生在中原腹地,只知边关时常发生战争,却极少有去参于的,如今亲眼所见……
气氛有些沉重。
血,染红了整个山谷,大战之后,满目苍夷。
这种沉重没持续多久,在穆元德将躲在矿洞深处的县太爷找出来后,便结束了。
县太爷这会儿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颤颤抖抖,要不然阿莽全程搀扶,他怕是路都不会走了。
说起来,这县太爷也是挺神奇地。
他都被吓成这样了,却楞生生坚/挺着,没让自己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