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身边的孩子,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伦山蛊后黑眸透出欣慰,地拍了青蒙的肩膀,然后将他扶起来。
母子二人对望,感慨颇多,一时却无言。
片刻后,许是平复了心绪,伦山蛊后朝身后的石郁招了招手:“阿郁过来。”
石郁腼腆一笑,走到伦山蛊后身旁边。
伦山蛊后抓起阿月和石郁的手,向况曼他们介绍了二人的身份。
五个年轻人随着伦山蛊后的介绍,相互问了声好。
相互认识后,况曼有些不知道该用那种态度来面对这两个人。因为,她早已知道,她阿娘如今还能活着,是他们的娘以命换命博来的。
他们阿娘,不但在娘危机时刻出山相救,还照顾了她五年,在她毒发之际,还以血换血救阿娘……
阿娘和她……欠他们兄妹二人。
欠的太多,太多,这辈子都还不清。
伦山蛊后介绍完人,走到院中石桌前,目光从石郁身上轻轻错过,嘱托况曼:“阿曼,石郁比你大一岁,你得叫他阿兄,石郁以后不会再回伦山。阿娘将他交给你,你要替阿娘照顾好他。”
带石郁离开伦山,伦山蛊后一开始就是想着将人交给阿曼的。
若是阿曼记忆未曾恢复,她许是会将人安排给青蒙,但现在……却是交给阿曼最适合。
“阿娘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阿兄。”况曼郑重应下。
应了后,她细眉微蹙:“阿娘,是像阿公那样吗?”
在百濮时,她有向她提过一嘴,说阿公避居在许良山,是为了躲避伦山女人。
况曼虽然不清楚伦山那里到底有什么规矩,但也隐隐了解到,那里的男儿,地位应该很低下。
伦山蛊后嘴角微扬,道:“不必,阿郁才十七岁,哪过得了你阿公那样清苦的日子,你有空了,带着阿郁四处走走,改改他的性子。”
“嗯,我明白了。”
况曼点头,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
阿娘即然带着她一路从伦山来到漠北,毫不避讳,那想必石郁应是与阿公情况不同。
石郁从小在伦山长大,骨子里,刻着伦山男儿的卑微。见况曼答应下来,他轻埋着头,局促地朝况曼道了句:“以后,麻烦阿妹了。”
他的声音很轻,若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阿兄还和我客气什么。”况曼灿然一笑,安抚着他的紧张。
说罢,她转头朝孟九重道:“九哥,我和阿娘说会儿话,你带阿兄去镇上走走,对了,顺便给阿兄添些东西,等我们回东义县的时,一起带回去。”
青蒙听到阿曼要回东义县,刀锋一闪【要离开圣慾天?】
况曼哂然一笑:“在东义县,我还欠着一个女人一顿酒,事情完了,是要去请回来的。”
以后就算安顿下来,她也不打算长居在北方,漠北天气极端,偶尔来小住一下可以,时间久了却是不行。末世走了一遭,在那里,她得了两个异能,而她的木系异能,注定了她只能生活在绿意盎然的地方。
北方什么都好,就是一入秋,就黄沙万里……
待一切尘埃落定,她就和九哥回东义县去定居。东义县有个娇黛黛,定居在那里,日子肯定不会枯燥,说不定偶尔还有小惊喜。
青蒙听到况曼的回答,深黑瞳孔划过淡淡失落。
不过,他掩饰的很快。
连向来对他极为敏感的孟九重,都未有察觉。
孟九重朝况曼点了点头,收敛气质,朝石郁温润一笑,邀请道:“阿郁陪我一起走走如何?”
如沐春风的微笑,将石郁心底的紧张驱散了两分,他抿嘴一笑:“好啊。”
二人说着,举步并肩,走出院子。
刚走到大门口,孟九重回头,准备问问况曼今日想吃什么。难得闲下来,他已有段时间,没给她做好吃的了。
谁知刚回首,就见青蒙熟练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糖人,递给况曼。
孟九重眸子深暗,目光微抬,落到青蒙那张英俊的脸孔上。
他抿了抿嘴,未在问况曼想吃什么,因为,他已经知道,该给她做什么了。
“青蒙哥怎么不和九哥他们一起去逛逛?”孟九重离去,况曼上前两步,坐到伦山蛊后身旁。
【我已许久不见义母。】
况曼明白了,这是想留下来陪阿娘。
几人落坐,伦山蛊后问起了龙王血的事。
她前两天刚到漠北,便听到传言,说不久前两军对垒,只为抢一物。
听到抢物,她稍加思索,便联想到了龙王血。
这几年,她虽一直在伦山,但对姜鲁与回纥的局势还是有所了解的。只要姜鲁龙椅上坐的那人,不是昏庸至极之辈,便应该知道,回纥大祭师对回纥的重要性。
不夸张的说,这个回纥神权的代表人,甚至有能力,发动一场大规模战争。
眼前回纥局势,便是神权与皇权有了共同目标,联手对外,导至姜鲁边关冲突不断。若是能分化回纥的神权与皇权,或是杀掉最为关键的大祭师,那固若金汤的回纥,瞬间便会出现裂痕。
皇权想超越神权,那大祭师死后,必会有一番争夺,这时,姜鲁皇帝若有野心,潜军长驱直入,杀入回纥,便能将回纥打成散沙。
那能救大祭师命的东西,已入中原,中原皇帝只要不傻,就会想方设法拦截。
所以,前几日那场夜战,原头极有可能是龙王血。
伦山蛊后问起龙王血,况曼启口,将最近发生在边关的事,一一告诉了伦山蛊后。
伦山蛊后听罢,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巫胥他们何时入的回纥了?”
况曼:“十多天前。”
“有消息传回吗?”
况曼摇头:“没有。”
那群人一进回纥,就跟丢了似的,连血鸦卫那边都没接到消息,况曼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开始在大草原上迷路了。
不过想到巫胥临走之时,要过去的血鸦卫,况曼觉得这种可能也许不大。
但他们肯定是出了些意外,要不然,不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回。
“妮怜心思深沉,巫胥他们就这么贸然入回纥,说不会吃些亏。”伦山蛊后眼里带起担忧。
一旁的阿月适时道:“小姨,要不我去一趟回纥,接应他们。”
阿月这些年,跟着伦山蛊后学了不少东西,心计手段皆有,蛊术练得也极好。上一任蛊后还活着时,就已察觉族中危机,为了能给阿月更深的保障,她还从小就习了武。
她所习之武,与历任蛊后皆不同,是上任蛊后从禁地里带出来的刀法,那套刀法,石郁也在学。
“不必,吃一亏长一智,让他们见识见识百濮之外的残酷,免得百濮再出第二个妮怜。”
妮怜心大,想谋取中原……
哼,凭她那点蛊术,也敢跟在回纥身后兴风做浪,以前不知她的存在便罢,现在即然知道了,那她就绝不会让她得逞。
阿月:“若不接应,那他们在回纥出事了……”
百濮与伦山在三十年前一直都守望相助,伦山出事后,两方才断了交情,如今交情再续,那伦山自然不能明知百濮人有难,还袖手旁观。
“再等等,等有消息传回,再做打算。”伦山蛊后考虑一下,轻道。
况曼见二人说完,趁着这时,出声:“阿娘,回纥大祭师还活着,你这里,是不是没办法将人给弄死?”
说起来,若远程掐死大祭师,况曼心底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如果那么轻意就掐死他,心中那口恶气,她就永远没地方发泄。可他一直不死,她同样也不爽,而且这大祭师活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伦山蛊后:“办法是有,但有距离限制,只能是在五百里内。过了这个距离,便不成。”
“阿娘,机会来了。”况曼眼睛微亮:“大祭师这次会来边关。”
“来边关?”伦山蛊后微楞。
况曼:“龙王血在边关,边关巫马逐丹似乎不愿意将龙王血给他送回去,前几日去了一封信,让他自己来边关取。”
说到这里,况曼严重怀疑,这巫马逐丹是不是姜鲁皇帝派到回纥的细作,然后这细作在敌营步步高升,成了守关将军,要不然,怎么就走了一步这种臭棋呢?
明知道边关这么多人抢龙王血,为的就是断了大祭师的活路,结果这家伙,好像感觉不到他们想摁死大祭师的心般,竟神来一笔,直接把大祭师给弄来边关了。
到了边关,抛弃阿娘手中的杀手锏,况曼严重怀疑,这大祭师有来无回。
母女俩交流了一下信息,快中午了,伦山蛊后让阿曼和阿月自己玩,她则挽起袖子,进了厨房,想为况曼和青蒙做一顿饭。
“阿娘要我帮忙吗,我会烧火。”况曼恬不知耻,把什么都不会,直接说成会烧火。
那一本正经说要帮忙的模样,别说,还真能唬住人。
伦山蛊后回笑道:“不必,你们玩吧。”
而一旁的青蒙,见伦山蛊后进厨房,刚毅脸庞出现了短暂的呆滞。
他木了木,然后速度极快地将大刀搁到石桌上,踏步跟着伦山蛊后去了厨房。
况曼一无所知,见阿娘和青蒙都去了厨房,她吟吟一笑,朝阿月招了招头。
阿月:“阿曼姐,啥事?”
况曼目光微不可查地往厨房看了一眼,附耳道:“咱们进屋说,我点事想请教你一下。”
这事,也是刚才看到阿娘,她突然想起来的。
阿爹说阿娘中了忘情蛊,不驱掉此蛊,他们一家就难以团聚。她手上正好有个驱蛊铃,在百濮时,多好蛊虫都受驱蛊铃控制,阿娘身上的忘情蛊,是否也受驱蛊铃控制。
还有龙王血……龙王血的驱蛊功效肯定极强,要不然回纥不会抢这东西。
哎,早知道阿娘种了忘情蛊,在百濮的时候,她就该朝龙王下手,也取点血。
阿月疑惑地看了一眼况曼,跟着她一起去了房间。
况曼没拐弯抹脚,开门见山问阿月:“阿月,你可知我阿娘种了忘情蛊?”
阿月微楞,沉眉道:“知道,每一任伦山蛊后,都会往自己身上种忘情蛊,以方便修练万蛊术。”
况曼困惑:“为什么修万蛊术,就一定要种忘情蛊?”
阿月叹了口气:“万蛊术很厉害,但也很霸道,这是我们第一任蛊后研究出来的蛊术,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在所有蛊术之上。万蛊,万蛊,修练了此术的人,可以将世间,凡是有生命的东西都练成蛊。”
万蛊术真不只是叫叫而已,万蛊术大成后,一身毒血就能催使万物成蛊。
但要练到大成,众观伦山所有蛊后,也只有开山祖师才修练成功过,后面的继承者,没有一个能达到这种程度。
况曼震惊了:“万物皆成蛊?”
这……什么功法这么厉害?
阿月点点头:“修练万蛊术不易,男女情愫会影响万蛊术的修练,所以,每任蛊后都会种下忘情蛊,抛下男女之情,以方便修练万蛊术。”
其实关于这一点,阿月也不大懂,反正规矩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
要说男女情绪影响万蛊术,那恨也是情绪的一种啊,小姨从一醒过来,就满心仇恨,也没见有什么影响,怎么男女之爱就有情影了?
“龙王血,能解忘情蛊吗?”况曼揪着眉头,寻思着问。
阿月闻言,瞳孔一缩,小声惊呼:“你要解小姨身上的忘情蛊?”
况曼点点头,丧丧地哎了一声:“我阿爹和我阿娘感情很好,一个忘情蛊就让他们那样,我这当女儿的,看着心里不舒服。”
看着况曼脸上的伤感,阿月点点头,有些感同身受。当年,她阿爹阿娘感情也好,可是,阿爹不等阿娘想出办法,就……
阿月跟着况曼深叹了口气,消沉道:“龙王血不行,小姨体内养着不少蛊,一用龙王血,其它的蛊也会受影响,有几种蛊,是平衡血毒的,这几味蛊一旦受龙王血影响,打破平衡,小姨可以能会像我阿娘那样,血毒爆发。”
血毒一旦爆发,那几乎就……只能熬着。
况曼闻言,白皙脸颊带起惆怅。
她沉默良久,幽幽低叹:“养蛊危害这么大,为什么百濮和伦山还要养蛊?”
阿月:“地域不同,生存方式自然不同,伦山和百濮每到一个季节就瘴气横生,百濮稍好,伦山几乎一年四周都是如此,里面毒物无数,一不小心就会中毒。这些是没办法避免的,与其被毒物毒死,那不如与毒物共生,这也是发展蛊术最初的原因。”
顿了顿,阿月继续道:“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石氏一脉的祖先,在百濮研究出了蛊术,与毒共生,这之后,百濮就发展了起来,有了百族。在那之前,百濮十万大山中,成群部族极少,据说每年新出生的孩子,能活到成年的不足一成。”
蛊术危害是很大,但也好后的一面,它能让百濮的人减少死亡,并且还很多药蛊,反正有好有坏吧。
小姨修万蛊术,已是万毒不侵,只要血毒不爆发,小姨这一生,会无病无痛活到老。当然,这指的只是身体机能,或是与人对战,生了什么意外,万蛊术也是没办法的。
说起来,小姨当年能在江水里,等到阿娘去救她,还是因为她体内有一蛊虫,那蛊虫护住了小姨的生机,若没有那只蛊虫,阿娘就算赶到了,也只能带小姨的尸体。
况曼得知龙王血解不掉忘情蛊,眼眸浮起缕失望。
龙王血能用,那与龙王血功效相当的驱蛊铃,定也是不能用。
她眉梢紧锁,抿了抿嘴,有些不死心又问:“真的解不了吗?”
阿月侧头,目光定定地看向况曼:“你真想解掉小姨体内的忘情蛊?”
况曼点头。
不止她想,阿爹也想……
阿月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也不是不可能解,等我快继承蛊后之位时,若你还想给小姨解蛊,那就试试吧。”
况曼困惑:“为什么要等你继承蛊后之位,不是说,有解药吗?”
她继承蛊后位子和解忘情蛊有什么关系?
阿月微楞,随即恍然道:“解药……你是指炎木、地萧、泪藤、赤玉?”
况曼颔首,看来伦山真有解除忘情蛊的方法,不过看阿月样子,这办法似乎有点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