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前,他急切地想剖白,让许尧臣看看他这一颗鲜活的心脏究竟是为了谁而跳动。而现在他听了“解释”,如同数九寒天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钻心蚀骨的凉,他冷静了、清醒了,知道如今不是时候。
他们之间的信任是破碎的。
从许尧臣扔了尊严、骄傲,把自己剥得一丝不挂躺在那张地毯上开始,他就真的破罐破摔了。哪怕厉扬能舌灿莲花,他也只会把这份情当施舍、当怜悯。在许尧臣眼里,他自个儿就个两个字,不配。
厉扬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搅着疼,两年时间,他们的一点一滴,全成了“不堪回首”。甜蜜与欢愉净是不堪上的作伪,现在扯开了,刺得人难受。
许尧臣看着一向对外八风不动的上位者竟掩不住自己的悲伤来,他一时生出同情,想着,要是命运垂怜,真能还他一个“方程”,也是不错。
“饿不饿?”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了许久,终于被厉扬的一声询问打破。
许尧臣不解地看着他,没想明白怎么又“民以食为天”了。
方才那不愉快的对话如同一瞬间喂了狗,厉扬神色如常地从购物袋里翻出来鸡胸和面,一把小葱一把香菜,问鸡丝面行不行。
拍多了烂剧的演员没闹明白这原本该往摔门而去情节走的剧本怎么换了套路,一点儿不符合观众的内心期待。
于是,许尧臣的厨房开火了。
刘铮是个细心的小伙子,锅碗瓢盆能备的都备上了,并打了一张明细,配着图,贴在了冰箱上,甚至详细到牙签牙线乃至备用粘钩的存放位置。
厉扬按图索骥,顺利把要的锅刨出来,扭头跟许尧臣讲,抓紧给刘铮涨涨工资,这种助理回头要是跑了,你兴许得饿死。
许尧臣觉得自己没到生活不能自理那种地步,但刘铮这“地图”却暴露了他成年之后在人生道路上的短板,此刻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脸皮薄起来,生出一丝“生活低能儿”的耻辱来。
强行挽尊,辩解一句,“我烧鱼还行的,也不是什么都不行。”
“下次料酒少放,鲜味儿都压没了。”厉扬低着头切葱,使唤他,“去给我找条围裙来。”
许尧臣诧异,张张嘴,原想问一句你看节目了?可念头一起又感到不妥,这话题不祥,说出来恐怕又要绕回去。
算了。
围裙双双躺在橱柜里,抖开一看,一条皮卡丘,一条妙蛙种子,还贴心地给配了两顶厨师帽。
——刘铮是真的行,这么多年了,对皮卡丘仍旧爱得深沉。
许尧臣自己套上黄的,把绿油油的妙蛙种子给厉扬了。
狗皇帝一手香菜一手刀,扭头过来让许尧臣给他系围裙,却在看见那一片惨绿时颇讽刺地笑了声,下巴一抬,示意那顶厨师帽,“特意给我选的?”
绿意盎然,宛如盛夏时丰茂的大草原。
“哪能,别敏感。”许尧臣接了刀和香菜,把围裙递过去,把潜在的亲密都格开了,“再者,谁敢在你尊贵的脑袋上种草。”
“我前脚进局子,你后脚有新欢,”厉扬系好围裙,斜倚着流理台,“周余对你好吗?”
许尧臣低头要切菜,口不对心地应付一声挺好,却不防刀柄蓦地被狗皇帝握住,两人挨得忒近,热乎乎的气吹在耳廓上,让许尧臣奓毛的猫一样蹿了出去。
厉扬从他这反应里捡着了安慰,心满意足地给锅里添水,用鸡架熬汤。
许尧臣干脆去洗了把生菜,搓着菜叶,余光里是冒着白气的锅,暖烘烘,却让他感到别扭。
——他们这算什么?少时玩伴重聚首?这中间先是九年的相隔,又是两年的磋磨,如今非要维持个虚假的和平,实在很没趣。
念头往这一转,他又唾弃了自己:矫情个屁!
作精是没有好下场的。
许尧臣把生菜捞出来,放筐里晾着了。
——人么,养成习惯之后总是不容易改的,给老板点时间,等他看见不一样的烟火,对方程的兴趣自然就淡了。
现在大约是个缓冲期,他们都得适应。
厉扬哪晓得旁边这位转了一百个心思,他专心地炖汤煮面,十二点多,这一碗看着寡淡的鸡丝面总算出锅。
葱花香菜撒进去,清亮的汤上薄薄一层油花,馋得人不饿也想干两碗。
许尧臣把面端上桌,转身想招呼厉扬也吃一口,没料狗皇帝却洗干净手把大衣穿上了。
“近来胃不行了,不适合半夜贪嘴,”厉扬道,“我先回了。剩下的汤晾凉了存冰箱,明儿还能接着用。”
许尧臣愣怔,方才饱满的情绪一下子空了,须臾才回神,说:“澜庭药箱里有胃药,但说不准过没过期,你吃时候看一眼。”
厉扬拉开门,整个人让射灯镀了层亮光,让原本的憔悴无处遁形,他回过头,嘱咐许尧臣:“别熬夜,早睡。”
门合上,新租的房突然显得空荡起来,手边尚且热乎的汤面也跟着黯淡了,仿佛没了方才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