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亭,送别之地。
李成等人要从这里出发前往边关,他们是往边关赴任,与从京中领着大队人马奔赴边关不同。乃是领了任命,带领一部分自己的亲兵,到了任上交割一下印信,然后接管当地的驻军,带领他们战斗。将要去的地方都是之前曾经战斗过的地方,那里有他们的旧识、老部下等等,适合到任之后就调整防务,以备边患。
时值四月,已经入夏,让他们赶赴边关就是为了秋防。
李成与王金龙两个握着手话别。
王金龙道:“万事小心!”
李成道:“老王,过不两天你也要北上的,咱们挨着,到时候一定要互通有无!可不能像老邓一样,被他们坑害了。”
王金龙道:“放心!”
李成低声问道:“你看现在这个事儿,要怎么办好?”
王金龙道:“神仙打架,哪有咱们插嘴的份儿,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前后脚离京的还有一群老哥们儿,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昔年在公孙昂麾下的旧同袍。他们这一批人,同生共死过,平日里的效也比别人更密切些。这些日子以来,私下已聚了许多次,却没人敢说自己看明白了时局。
本来是有一些设想的,比如“烈侯走了,钟郡王是不是会收了咱们?”、“安国公虽然年纪,却是烈侯带出来的,又是郡王的孙子,是不是更合适?”、“纪家是不是要抖起来了?咱们是不是不要继续与他们疏远?”
迄今为止,所有这些设想,没有一条猜中的。这让他们很泄气,没有勇气去相信自己还能猜中。
他们也私下讨论过公孙佳,这位县主如果是个小郎君就好了,他们一定二话不说,痛哭流涕地等着他长大,然后果断投入麾下。因为她脑子看起来是比较够用的,不管她是怎么干的,反正大家都得到了一个面圣的机会。
但是她是个女孩子,还是个体弱多病的女孩子,她还能干什么?
李、王二人都挠头了,他们不知道应该将“老上司的独生女”放到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定位不明,自然也就无法确定明确的应对。
唯有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李成举起酒杯与王金龙碰了一下,道:“还好,没有太过糟糕。县主看在烈侯的面子上,不至于看着我们去死。”
王金龙道:“但愿吧,我心里还是没有底。”
李成道:“等你北上,咱们约个日子见一面。”
王金龙道:“好!”
两个防区的将领,无故是不能越界的,更不能一个跑到另一个的地盘上串连。但是边将们自有对策,他们会用巡视的名义,在自己的防区里乱蹿,蹿来蹿去,在防区交界的地方遇上,就能碰个头了。
就在长亭边、柳树旁,两人作出了约定。
约定之后,李成策马赴边,王金龙则回到京城自己的家里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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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本是送别的地方,官员离京赴任、游学京城的学子学成归家、生意人远行,等等等等,都在这儿。谁也不敢说自己就能包了这一片地儿,也因此,李成、王金龙二人并没有发现,在离他们不太远的地方还有人在看着他们。
两人分开之后,一直观察他们的人也悄悄回到了京里,从后门溜进了公孙府。
公孙佳坐在书房里,将手中的纸条重新折好放在一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单良道:“他们都不算太笨,迟早会发现还是您靠得住的。”
公孙佳拖长了调子,说:“迟早啊——”
单良道:“是啊。这些人,没有能够自立门户的。”他可能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但是皇帝到公孙府前后的事情他看得清清楚楚,也记得明明白白。
公孙佳不置可否,只是翻开了另一本蓝皮的册子,说:“他们的家眷,都还在京城吗?”公孙昂的冥诞,不少人带着家眷、子嗣过来,公孙佳记得李、王等人的妻儿也是到了的。
荣校尉道:“李成有七女一子,儿子今年六岁,他往边关赴任,妻儿都留在京城。王金龙子孙颇多,赴任带上了年长的三个儿子,又安置一儿一孙在原籍守祖产……”王金龙子孙加起来二十多人,分散在了几处。此外还有其他几个公孙昂昔年的旧部,荣校尉也一一汇报了他们的情况。
都有适龄的孩子,都不肯送到府里来。公孙佳自嘲地笑笑,又低头看手里的册子,喃喃地道:“这么说,王金龙又添丁进口了。”
将册子往桌子上一放,对荣校尉说:“这上面的记载,需要更新了。”
荣校尉道:“是。”
“再做一件事,列张名单,将没有被纪炳辉之流收买的人都列出来。这些人家的婚丧嫁娶、家眷有事,都要尽早报我,”公孙佳说,“我说了,给他们留一条后路,他们信不信是他们的事,该做的我必须要做。他们为国戍边,我怎么也要照顾一下他们的家人。”
荣校尉结结实实地应了一声:“是。”
单良则是在喃喃自语:“陛下这般做,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公孙佳摇了摇头:“陛下登基到今年也才十六年,先生在这里说什么‘长久’?”
单良道:“非也非也。因时制宜、因势制宜的道理我是明白的,但是边地这般布置,并不是件好事。恕我直言,纪宸,陛下是不想用的,陛下信任的该是安国公这样的人。安国公年轻,要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他才能在军中有威望。安国公这两年恐怕就会被派出去历练了。他也曾承受烈侯出征过几回,也有些可圈可点之处,可是……”
可是比起钟祥、公孙昂这样的人物,钟源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单良很是担心,万一钟源扛不过纪宸,怎么办?钟源如果不能打,是会影响到公孙佳的利益的。
公孙佳道:“陛下手上的大将,断代了。”
单良叹道:“是啊。”
“我手上的人,也断代了!”
单良一噎:“这……”
公孙佳道:“选人,选十五到二十岁的。”
她现在说的“选人”,就是指在自家部曲、佃客里再多选点人出来。她自己今年十三岁,庄上选出来的童军们,当初是想着从小养、养到熟,所以年纪都不大。小的比余盛还要小一点,大的也不比元峥大多少。这一波几乎没有超过十岁的!
老一辈的如黄喜等人,都在四十上下,与公孙昂年纪相仿,有些甚至更大一点。
四十、十,中间有三十岁的差距,必须在现在十五到二十岁这一档再添一群可用的人。
当初规划的时候,并没有“做定襄侯”这个目标,想的是慢慢耗着,所以无论是六岁还是十岁,都没关系,慢慢养、慢慢长,养的时间长些也不怕,多养一点,就多给他们灌输些效忠的念头,用起来更顺手。至少要养到十四岁以上,十六岁左右才算勉强可用。也就是说,至少还要培养六年!
有了“定襄侯”这个目标之后,这个计划就显得太慢热了,公孙佳需要能够很快上手的“青壮”。
荣校尉却指出:“您已经有一批‘青壮’了。”公孙昂留下来的士卒,虽然经过精简,但是黄喜等人至今还领着数百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荣校尉不明白,公孙佳为什么不考虑这些人。
公孙佳是有顾虑的,即便对父亲有着极深的感情,她还是想要一批属于自己的人。对荣校尉这么犀利的提问,她不太好回答。
荣校尉还在等一个答案。
公孙佳问道:“我让他们当街杀人,他们会不问缘由地执行吗?”
荣校尉毫不犹豫地说:“会!”
“无论是谁?”
“哪怕是至亲!”
这下轮到公孙佳犹豫了,好一阵儿,她才说:“我对他们,不太熟。”
单良隐约有些感觉,说:“夏天了,不妨出京避暑。从这些人里选能够让您满意的,自家人总比后来从外面选的更可靠。如果不放心,就精选再精选,宁可人数少一些,也不要全都荒废了。”
公孙佳缓缓地点头:“好。”
“断代”的问题有了方案,她轻松了不少。她不大需要向皇帝那样,军事上必需要一个与公孙昂相当的人才,政务上必得要赵司徒这样的老阴鬼。她现在的盘口并不大,自己一个人的脑子还应付得过来,更多的是需要一批可以不折不扣执行命令的人。
她对“只听我的”就很看重。
朝廷里的将领之类,他们的眼睛都放在男性的官员、将领上,从来没人想到将宝押到公孙佳的身上。与这些人捆绑,是需要很大的功夫的。公孙佳从一开始就将“旧部”与“家将”分作两类,“家将”才是她的根本。“家将”里自己养大的,又比旁的人更让她放心。
公孙佳问道:“元峥近来如何?”
她近来事耗神的事多,不大顾得上元峥。手上缺人了,又将元峥给提了出来问。
单良轻笑一声:“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