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见这三位老人家,公孙佳一是得出得了钟府,二还要有一个合适的地方与这三位见面。总不能冲到前面去,在灵堂上跟人对质。
公孙佳一琢磨,就找到了钟佑霖,还是得麻烦他来安排一下,将见面的地方定在湖阳公主府。那里既离得近,又不是丧礼的主场,即使争执起来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又是钟佑霖的家,钟佑霖可以帮忙安排。
公孙佳觉得,她这个表哥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个干正事的人,比起一般的纨绔子弟来,他还是能够做一些事的。
钟佑霖被请了来,听公孙佳说:“八郎,有件事儿,你再帮我一下,好不好?”
“好好好,什么事?你说!”
公孙佳道:“刚才容家娘子来传话,外面有我要见我。”
钟佑霖警觉了起来:“谁?!”
“赵司徒、容尚书他们几个。”
钟佑霖的脸色微变。
一般人看钟佑霖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傻子,人生所有的技能点都点在了投胎上,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本事不大,有什么大事他也不冲上前,家进而人让他做他才做。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优点还是个缺点,不过有用到他的时候,他也能跑个腿,倒比许多他的“朋友”强不少。
也就是说,他是办过事的。
今天这一次,赵司徒等人要见他表妹,他拿过来按照他自己的标准一衡量,觉得不太行。
容逸那样的年轻男子见他表妹他不乐意,是因为孤男寡女的说不清楚。赵司徒等三人要见公孙佳,他又怕这三个人欺负他表妹年幼。不止这三个人,好些个朝中的老臣这两天都在着急上火的,有劝钟祥的,有找钟保国的,有找钟源的,就一个意思——得让陛下回宫。
钟佑霖这两天忙前忙后的跑腿,听了见了不少。
他是不愿意皇帝回宫的那一种人,见得多了,哪怕心眼不够多,也能猜出两分来:“好哇!他们劝不动陛下,说不动阿翁,就来找你了?不行!有什么话,让他们找阿翁说,真是的,一个个都德高望重呢,怎么找到你来了?”
公孙佳道:“难道要等到他们闹起来?咱们是不怕他们闹的,可是殡事上闹起来,太不好看了。再说了,在舅舅家,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们要说得过分了,我扭头就走。我是晚辈,要是不去,可就有点失礼了。”
钟佑霖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我送你过去。”
“你先把几位老人家安排过去。”
“哦,对!”
钟佑霖正年轻,动作很快,将表妹、赵司徒双方安排了湖阳公主府左路一处小花厅里见面。公孙佳这里是阿姜、江仙仙、荣校尉陪着,乔灵蕙帮她在钟府里打掩护。赵司徒等几人带着容逸、李岳等几个子侄,公孙佳只认得他两个,另一个年轻人想必是赵司徒家的,她没见过,不好说。
两下见了礼,分了宾主坐定,钟佑霖虎视眈眈的,公孙佳道:“八郎,你帮我到外面看看,别让人来打扰了。”
钟佑霖不动,荣校尉道:“有我。”
钟佑霖才放心地出了门,抱着胳膊站在门外,就等表妹出来。
公孙佳道:“见笑了,自幼家里人太疼我了。”
赵司徒慈祥地说:“这是福气,是好了。”
三人交换了个眼色,却是由公孙佳最熟悉的容逸来做解释:“府上遇到这样的事情,本不该来打扰,情非得已,只好请县主来商议了。我们想,或许只有县主才能做成这件事。”
公孙佳道:“世间能人何其多?听你这么说,我害怕了。”
容逸噎了一下,笑容有点无奈,看了一眼容尚书,容尚书点点头。容逸才说:“是实情,我们俱已无奈了。”
公孙佳只管坐着,不说话,容尚书等人先熬不住了,容尚书清清嗓子,说:“十九郎说的是实情。”
公孙佳对他欠欠身,等他的下文。一屋子的人都是好耐心好涵养,公孙佳脸色没变,容尚书的语调也没变,道:“听闻县主劝走了娘娘们,我等却是为陛下而来。陛下痛失亲人,我等也是感同身受,只是一国之君,不能久离宫廷……”
他说的也还是那么一套,大意江仙仙都已经跟公孙佳通过气了。说的时候,容尚书还是有点底气的,公孙佳既然已经同意见面,就是有商量的余地。公孙佳不姓钟,不会死盯着钟家的那点“体面”不肯放皇帝回宫。
说到最后,容尚书连:“今天回宫了,明天再过来。”这样讲价钱的话都说出来了,足见是已经拿皇帝没办法了。这也是公孙佳想在皇帝在位期间搞事的原因——别人拿他没办法,他有威望有实权。
公孙佳问道:“这是您自己的意思,还是诸位共议的呢?”
赵司徒坐直了一点,微一犹豫,道:“是诸公依礼法制度得出的意见。”
公孙佳慢慢点了点头,道:“其实,说这许多,无非是陛下想留宿,诸公不想陛下留宿而已。”
容逸轻咳了一声,公孙佳笑笑:“我知道,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原因,都觉得自己是对的,都想别人让步。今天说破了大天去,甭管扯什么理由,不外是‘去’与‘留’。如今僵住了,各有各的道理,闹僵了不好看。”
容逸道:“是。”目光中有催促之意,他知道公孙佳不会无故说这许多话,但是与这几位老人家讲话,一直不讲到正题,稍有不敬老之嫌。
公孙佳道:“一件事儿如果僵住了,我就会问自己,然后呢?现在,我也问问诸位,然后呢?且不说我能不能劝得动陛下,只要我开了这个口,然后呢?我会怎么样?”
李侍中道:“县主深明大义,当得褒奖。”
公孙佳嗤笑一声:“口惠而实不至。我告诉您会怎么样,也许有人会说我‘懂事’,可我太婆过世了,我要截走她的荣光,让她的荣耀减一减。我的外公外婆想要老人家风风光光的,我在后面给他们泄气。我的舅舅、舅母正与人讲理,我站对家。诸公都是人才,应该知道我的处境,家父过世之后,谁对我最好?嗯?你们在让我吃里扒外。以后我有什么事儿,要指望的,还得是我的亲人。”
她说话的口气一点也不犀利,仍然是平和柔软的少女腔调。三位老人精却是经的见的多了的,并不会被这表象迷惑。
赵司徒叹道:“你说的都是实情,总不会是来劝我们放弃的吧?我们身为大臣,也是不能放任陛下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