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慢吞吞地走在宫廷空旷的广场上,她以前还做县主的时候都能得个肩舆坐着,现在出仕坐官反而没这个优待了,只给她保留了一根手杖,以及两个扶着她的侍女。
引路的小宦官说:“陛下在娘娘那里。”
“娘娘?”公孙佳想了一下,心道,难道是为了岷王?如果是为了岷王,皇后大可以单独跟她通气,不必在皇帝面前呀……
慢吞吞地穿墙过院,进了后宫的区域内,郑须已带着一副肩舆过来了:“进了这里还请升坐,咱们快着些,陛下等急了呢。”
肩舆走得又快又稳,很快到了中宫殿前,公孙佳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肩舆,进殿一看,里面不但有帝后,还有一个岷王——竟真的是与他有关。
皇帝道:“来了?过来看看。”
中宫摆了一张大地图,皇后给公孙佳使眼色。她神色间有点犹豫,她确实是想给儿子谋划,谋划里确实有公孙佳的部分,不过她没有想这么早就沟通。太子那儿还没个章程呢!今天是皇帝的意思,皇帝也有意给儿子一个机会。
燕王不必说,是个老手了,岷王可也是亲儿子呀!皇后这些年来做得也不错,没为亲生儿子干过出格的事儿,今天皇后说了一句岷王也长大了,该做事了,皇帝一想,确实如此。天下大势都在他的心里,略一思索就有了个大概的方向,为了给亲生儿子安排得更妥贴些,他把熟悉北边的公孙佳给叫了过来。
也就是说,在绝大多数皇族、宗室还在等标准答案的时候,皇帝已经给自己的亲儿子预定了名额。
皇帝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岷王确定一个出镇的地方。这个出镇不是领兵,乍领大军是不行的,皇帝要给他一州刺史做,近期就可赴任,一旦有战事,可与领兵的将领配合。如果有军事上的天赋,那么一次战征之后就能看出端倪来,到时候再做别的安排,如果没有军事天赋,接着做文官也不错。
他老了,是得安排好儿子们了。
公孙佳听皇帝询问,反问道:“北上?不南下吗?”
“就要北上。”皇帝坚定地说。
公孙佳想了一下,说:“那有三个地方,都是必经之路,十分重要。做好了显眼,做不好更显眼,遮都遮不住。”指了三个地方,其中两个是赵、纪两家撕过一回的。
皇帝想起来燕王和纪宸的糟心事,冷哼了一声,给岷王选了西边的一个州,因为纪宸更熟悉东路。皇后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与岷王一同谢皇帝。皇帝对岷王道:“在家为父子,出外为君臣,你要是做得好,也是要依国法处罚的!”
岷王道:“是。”
皇帝想了一下,这个地方两家正耗着,一个扳倒另一个,他就把儿子给放过去!两派人争得厉害,他也有点烦。
皇后又有点担心:“陛下,他没有经验呀,万一做差了,怎么办?”
皇帝道:“给他配良材辅佐,怎么还能做差?”
皇后也不是无知妇人,关系到儿子了,她就说:“莫我哄我!”
岷王反帮着皇帝劝皇后:“阿娘,儿为阿爹分忧,何惧艰难?”
皇后依旧摇头:“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呢,头先那几个刺史真的都很糟糕么?架不住有人嫌他碍事呢。陛下!”
公孙佳劝道:“娘娘莫急,陛下自有考量,殿下也非庸材。娘娘担心的,无过于殿下自己无错反而被杂事拖累,又或者是因为一些不该有的麻烦事耽误。”
“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说,这可怎么是好?”
公孙佳看了一眼皇帝,皇帝无所谓地点点头,公孙佳道:“陛下已给了办法了,配合适的辅佐之人就好了。”
皇后还是不放心:“一场大战下来,真正的栋梁之材围在他身边岂不是浪费?要不是能人,我又不放心。”弄得岷王尴尬了起来,讪讪地叫了一声:“阿娘!”
公孙佳想了一下,说:“娘娘想要什么样的人呢?”她给自己在皇后面前的定位很准确——贴心的晚辈,还能给长辈平点事。看皇帝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她就顺着话往下讲了。
皇后道:“文书、庶务等等,自有章程,不用我管。得有人能帮他与人套个交情,别有了急警的时候,各人只顾自己,把他给闪了下来。我知道寻常人不敢这么干,可是平日里不烧香,急时抱佛脚用处也有限。得要与边将熟识有交情的,不会有‘急时’才好。”
这就是皇后专注公孙佳的点了,公孙家在军中,熟!
皇帝问公孙佳:“有何人可荐?”
公孙佳道:“那要看陛下给殿下配什么样的文臣了,总要有个性情合适的才好。否则,两个人都有才,却不对付,岂不要内耗?”
皇帝道:“你认识的,谢普。”御史台前任老大的儿子。
谢普的爹,纪炳辉也要叫一声世兄,赵司徒有事也要亲自拜访的。
公孙佳与谢普共过事,南下的时候相处愉快,想了一下,说:“那正好有一个人,内举不避亲,我的姐夫,余威。他是老将余泽的儿子,家学渊源,为人也忠厚。余泽当年是臣父麾下大将,也曾南征北战,与边将也有些香火情。像薛凭、邓凯,与他同辈,幼年也是玩伴,邓金明、王金龙等长他一辈,叔侄相称,平日相处尚可。要是觉得他不行,还有几个人……”
公孙佳又报了两个名字,这几个人与余威一样,都是将门出身,父兄有战绩做“家学”的保证,且平素为人比较谦和。
满朝官员就这么些个,给个亲王刺史配人,高了低了都不合适。皇帝最终选定了谢普、余威两个,其余的官员再由他们与岷王协商,报给皇帝一个名单。
这两个人都已出仕数年,品级不低,给岷王当保姆稍稍委屈了,可见皇帝维护岷王之心。
皇后有点愁,这名单要怎么拟?不过,这应该是皇帝对岷王的考验,她生生忍住了要冲口的话,心道:大不了我私下再问。
公孙佳把姐夫给推了出去,心情倒是不错。趁着这份好心情,她下午拜会了朱勋,又拜见了赵司徒。
接下来几天,公孙佳时不时拜会一两个人,又或者在家里见一见客人。直到太子那里将草案定稿,安乐县公来匆匆过来揪着公孙佳:“你来!帮我选两个少卿!”
公孙佳道:“才选出来的人,哪有一开始就当少卿的?您不如看看已经出仕的,选精干的升上来。”
安乐县公道:“那你也给我来掌掌眼!你快销了假吧!兵部的事,也不能总放着不管吧?我可听他们说了,要为大战做准备呢,你不先下手为强?”
公孙佳道:“后生晚辈总把手伸进别人碗里抢饭,是要挨打的。”
“甭打机锋了,累!快跟我走!”
公孙佳却是打定了主意,她已离宗正寺,就不再去品评宗室,至少不公开说人家的缺点,一路装壁花。皇帝也不管她,随便她糊弄日子。公孙佳白天去应卯,跟新升上来的少卿——这位也是她的表舅——办交割。
晚上回家跟乔灵蕙玩儿。
这一日,正跟乔灵蕙说起余威北上要准备什么,门上来报:“广安王到访。”
乔灵蕙将脸一拉:“他怎么又来了?一个大男人,总找你来办事,他羞不羞?他舅舅呢?他外公呢?他娘呢?”
公孙佳道:“气话在我这儿说说就罢了,出去别说。”
“知道,我就是生气。”
公孙佳笑了:“我去看看他。能难倒他的事儿,一般都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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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说得笃定,不想一见面章昺就说:“有一件为难的事。”
公孙佳道:“您稳着些,什么事就很难了?”
“我想出京,阿爹不许,阿爹中意二郎领兵,怎么样才能让阿爹改变心意?”
公孙佳:……你咋不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