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犀仰着脸,想了一下,说:“大概是,您不压抑俊才、选擢人才也不看出身,自然有人也会不讲究您的出身。在下倒是很想看一看,您能走多远。”
“顺应大势,您有何见解?”
“在下说的两面规划,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惟立功德可以不朽!只有一切与您相关都以您为根本,绕不开您去,您的姓名才会被称颂而不是被别的名号掩盖!要比所有人都才行!不止是您未来的丈夫,丈夫可以不好,不妨碍别人拿他压你,得让人拿不起他这块石头往您身上扔。
至于如何做,靠眼下这些人是远远这够的。既不能开府,就要做到不开府而开府,您已经在做了,譬如在军中的威望。既入政事堂,就堂堂正正地为朝廷选拔人才!您是可以荐才的。何必只从烈侯旧部,又或者贺州旧人那里选人?从小池子里捞的鱼,永远比不上海中生巨鲸。一个元铮是运气,再出一个,那就是妖异了!该看看您头上有没有紫烟了。
何必在乎开府的虚名?为了这个与陛下的立场冲突,是为不智。何况,若论锦绣文才,贺州不怎么出吧?燕王府那些人,您考过的,比贺州旧人如何?”
公孙佳眼前豁然开朗!
她虽入了政事堂,且不提赵司徒这样有着盘根错节势力的,她连霍云蔚都比不上!更不要讲开府的钟祥、公孙昂了!
从开府的年代走过来的人才能体会到现在情况有多么的不舒服。就像一件衣服,以前是宽袍大袖,想怎么动怎么动,身上想揣多少东西就揣多少东西。现在这件衣服紧巴巴的,一抻胳膊,露半截膀子!
开府比较难,经营自己的势力呢又有些不上不下的。公孙家的主要势力在军中,公孙佳自身条件等原因,决定了她不能完全地守着武将势力的一亩三分地,她得有自己的文人班底。这就要了亲命了!
这是比较狭隘的思考方式,但是彭犀一席话把这迷雾给撕碎了。彭犀说的对呀!现在不是在贺州了!既坐拥天下,就该想好与天下人共享天下,纪炳辉真是前车之鉴,他之前与贺州勋贵闹的时候,赵司徒等人是帮他的,他过份损害了赵司徒等人的利益,赵司徒等人就要弄他!
时局变了,章熙的策略也与先帝不同了,她当然也要跟着改变了!
总结了一下,她明白了:“不过是创建一个没有藩篱的盛世罢了。”
彭犀给她说了这么多,方略也没有说得太细节,但是公孙佳已经懂了。“变”字是基调,其他的细节都是围绕着“变”字来的。一是选拔人才,这个趁着这一次纪炳辉倒台倒是能够缓和一下,是个好机会。否则硬杂进些生面孔,贺州派、京派都不会高兴。政事堂也该添人了,京派以前只有一个名额,现在恐怕要再多一个了。
外患差不多了,内里也要粉饰一下太平,比如把修前朝史书的事再拣起来,还有要修一下先帝的实录。
公孙佳心里已经想出了好几条要上奏的内容,其中一部分,她打算与霍云蔚联署。
彭犀又说:“治大国如烹小鲜,立国近三十载,至些才有一点变的迹象,还请君侯不要急功利急。”
公孙佳站了起来,推开阿姜的手,当地拜个!
彭犀倒觉得自己可以受这个礼,可是公孙佳这病歪歪的样儿,他赶紧将人扶了起来:“何至于此?”
公孙佳道:“燕王前后判若两人,燕王年少时,连我都知道,他是仅次于先父的将才。这几年我与他共事,只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怎么一个势头那么好,几乎要我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看来,差的可能就是您的期许。您这样的人才,做我的老师可惜了,我这就上表,荐您……”
彭犀摆摆手:“不可不可!不合适!今上自己太明白了,不需要我的。而我,也太尴尬了。”
公孙佳道:“凭您今日这一番话,可以直接对我说,想任何职,如果您不好意思讲,那容我再筹划筹划,反弄空位多,总有一个适合您。”
彭犀心里舒坦极了!他有许多的抑郁,都是从“英雄无用武之地”上来,得人认可,他的心情就好了一些。不过张口要官,他又有些下不来台,倒是缓上一缓合适……
彭犀道:“我不为求官而来。”
公孙佳道:“我也不是为了给您一个官儿做,只是想留住一位君子罢了。”
单良咳嗽了一声,说:“不如你们二位都缓一缓?只要彭先生愿意出仕,以后不是有的是机会吗?君侯忙碌了这些时日,也该好好休息一下,养足了精神才能找到适合彭先生的地方不是?”
彭犀看了单良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单先生说的是。”
公孙佳揉了揉额角,对彭犀道:“您在别院住得还合意吗?”
彭犀道:“尚可。”
“要是不嫌弃,它就是您的了!里面的一切,也都是您的了,”公孙佳拍板,“阿姜,契书都拿给彭先生。先生,我是有些倦了,少陪。”
彭犀微讶,一揖到地:“在下告退。”
阿姜招呼了阿练等人来扶公孙佳,自己去送彭犀,彭犀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说:“您也该走出来了。”
公孙佳没听明白,踉跄着上前一步:“什么?”
“这府邸在下来过,还是烈侯时的旧貌。陛下要除故布新,您也该有新气象了。不要总沉浸在过去走不出来。迟早会憋出毛病来。”彭犀说完,一点头,客客气气地跟阿姜出去了。
单良有一肚子话要说,看公孙佳脸色苍白,也只能说一句:“明天要不要再告一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