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宣内心煎熬。
对付后宫的倾轧她有着天然的优势——皇帝的宠爱,以往她有所求,章嶟都会答应她,无论是对纪太妃还是对章昺一家,为了让她气顺,章嶟都睁一眼闭一眼了。甚至她想不到的事情章嶟也会为她想到。连养孩子的事儿都不是她首先提出来的,是章嶟先说,你得有个儿子傍身,你看要收养哪个好?
吴宣实属是当年在章昺府里的时候被谢宫人那一出给坑怕了,她针对章昺全家,一大原因就是这个事儿。章昺废为庶人,谢宫人这孺人的称号也就没了。呵!谢宫人就是哭瞎眼、磕破头也别想她“看在往日养过这孩子的份上照拂一二”了。
一个谢宫人尚且如此,何况现在的宫妃们呢?吴宣一点也不想赌,她把孩子养好了,争了锦绣江山,最后为人作嫁?不!绝不!
还是章嶟说:“安排周密一些,不叫人知道孩子是别人生的不就行了?就让他们认定是你亲生的。”
吴宣这才有所意动,最后两人安排了这么一个借腹生子、偷梁换柱的计策。生育本来就是个容易死的事儿,催产的那个更是要吃药,章嶟也不会去关切本就没有什么感情的宫人的生命,听说葬了,也就让吴宣给她们安排入葬,要有墓有碑,还让吴宣出钱给她们在外面做个法事超度一下。
为她考虑了这么多的章嶟现在都不肯拉拔吴选了,吴宣的惶然可想而知。她不是没对章嶟发过小脾气,那些时候她只要稍稍抱怨,章嶟就会服软。但她从未见过章嶟对自己表达不满,现在章嶟明白地告诉她:不行!
吴宣沉默地低下了头,她一向给章嶟的印象就是温婉柔顺,见她不言声了,章嶟道:“你好好把孩子养大以后就有依靠了,别的事儿有我呢。”
想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吴选,他不惹祸就是帮你了。阿宣?”
吴宣被惊醒:“是!我没事儿,毕竟是亲弟弟,不能不关怀。”
章嶟道:“你关怀他够多的了,他给你顶了什么用?安安份份做一富家翁去吧。”
“哎。”吴宣轻声应着。
如此乖巧懂事,章嶟心头一片轻松:“我还有事儿,晚上来看孩子。”
吴宣倚门而望,看着承载章嶟的步辇消失,心头思绪万千。她是吃过苦头的人,很懂人情世故,将公孙佳的话想了又想,情知吴选确实已是负担了。古来贤后压抑外戚,未尝没有道理。想通之后突然悟了:何必非要依靠阿弟?我只要朝中有人帮我说话,阿弟得罪了人,岂不更没人帮我了吗?
只恨自己明白得晚了,心头是悔恨不已:这几年有陛下呵护日子太顺,竟然没有用心去结交最该结交的人!
她想明白了之后回头也快,恨不得现在就重新去找公孙佳,求个法子。然而确实是晚了公孙佳早就转头召集部将、属官,热火朝天的折腾狼主去了。吴宣只好念着章嶟那句“把孩子养大,别的事有我”,对,说一千道一万,得把儿子好好的养大了才成!
吴宣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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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现在的心根本不在吴宣的心上,吴宣出乎她意料的只有两件事:还是章昺妾侍的时候能够与章嶟暗通款曲,不声不响偷梁换柱。这两件事无不提醒她,不能小瞧任何人。只是这玩儿谁能想到?!
公孙佳只能将这两条往心中的小本本上记下,然后与赵司翰等人碰个面,互相达成些默契,再率众赶赴雍邑。
赵司翰心中不无歉疚,态度极是温和,也没提公孙佳举荐苏铭做侍郎的事儿,只提醒公孙佳:“既然做了,就做到底。偌大国家,麻烦是永远解决不完的。早日凯旋,才好回京师早做打算。你离开京师已经太久了,手上还有重兵,不是长久之计。今上登基未久还须倚仗你,时间久些,你与孩子必要留一个在京城的。慎之!慎之!”
公孙佳道:“赵父放心,我自有打算,不会让自己落到没有转身的境地的。”
赵司翰道:“你趁陛下急于出兵之时请立太子,是出于大义,他的心里未必没有想法。慎之!慎之!”
“这个,已经有点眉目了。”
赵司翰舒展了笑颜,道:“你果然是个让人放心的人。”
公孙佳道:“那请叔父也让我放心放心吧——总与陛下硬顶着也不是个事儿。霍叔父已被赐金还乡,请您为了天下也委婉些。陛下,还是很好说话的。”
赵司翰差点没说出一句“你是说他很好哄骗吧?”面上还装成接受的样子,沉着地说:“我都明白的。”
公孙佳再与外婆等人告别,大长公主此时已比当年胡老太妃还要苍老,却知公孙佳这一仗是非走不可的,千叮万嘱:“他有心要这个帝王功业,你就成全他,也是成全你自己!这一仗不管花多大的价钱,你给打下来,打完了就没牵挂了,你也能好好儿地回来过活了。”
公孙佳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大长公主这才放下心来。
公孙佳再与钟源等人话别,她与钟源早商议了无数次的配合,钟源也知道她的决心,只是感慨:“终究还是要落到你的身上!也罢,姑父未竟的事业由你这个女儿来完成,比我这个弟子更合适。”
公孙佳道:“这是什么话?是咱们一起,没有你在京城盯着,我也不敢走呀。别跟他吵,他现在正在兴头上呢。过两年知道事儿不好办,他就该收敛了。”
钟源道:“好。”
公孙佳临行前又见了些亲友,往宫里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辞行。太皇太后眼里很是忧虑:“这一仗打完,你该回来了吧?我看着这些人,不行!这干的是什么事儿?以后孩子长大了,肯定会有人告诉孩子的,岂不要搅得皇室不得安宁?”她老人家还记着章嶟帮吴宣弄孩子这事儿,这事儿弄出来必有后患,她都觉得对不起章家的祖宗。
公孙佳道:“您先别发作,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她得先把孩子养大。”
太皇太后道:“那你可早点儿回来,我听阿犇他爹说,五郎还有别的想法呢。”岷王长子小名阿犇,于是岷王在太皇太后这儿的称呼都变了,公孙佳忽然对岷王生出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公孙佳道:“我知道一些,现在还不妨的,等我回来。”
她跑了一圈儿,都是些想让她早点回来的人,也都透露出了对章嶟的担忧。这其中,容逸的担忧最甚,他与公孙佳二十多年交情,说话比赵司翰都直接:“你这一回败了还好,胜了,陛下一定会自傲自满。可如果战败,他必会推梁平出来,将来又是一场血战。我竟然不知哪样更糟糕了。”
公孙佳道:“自己人少死一点,敌人多死一点总是好的。我们一直以来不都是办完一件难事又来另一件的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霍相公是前车之鉴,你不要过于刚强。”
公孙佳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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