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有什么事了吗?
公孙佳飞快地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信息,暗道这除非是哪里突然来了个地震,再没可能有什么事要让章嶟在这个时候召她进宫了——这个时间连个洪水都没有呢!
一边妹妹已经惊叫了起来:“啥?他又要干什么呀?”这熊子正在长个儿的时候,饿得快,每天下午放学后就饿得不行,正等着爹娘开饭呢!
公孙佳道:“管好你的嘴!别跟你哥学。”
妹妹跟亲娘一样,别的没有,就是哥哥多,茫然地问了一句:“哪个哥哥?”
公孙佳道:“饿傻了你。你们先吃吧。”
阿姜提了个食盒过来:“我带了,路上垫点儿。”
“回来再吃。”
元铮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回来别再气得吃不下了。”
他们对章嶟的观感是越来越差了,狗皇帝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事儿也越来越多,屁话更多!什么事呀,白天一天在宫里他不说,非得等人回家了把人再薅回去,显摆有权能薅人是吧?
公孙佳的目光挨个扫过,人人低头,人人心里不服。公孙佳叹了口气:“不要养成这样的习惯,出去了会收不住了。”
妹妹小小声“哦”,等公孙佳一出门,她就在家里问:“阿爹,我娘到如今这个地步还不能痛快说话吗?!过份了啊!”
元铮按着她的头,低声说:“遇到疯狗了。”
妹妹心有戚戚焉,上下点了一下头,说:“咱们边吃边等吧,吃快点,去接阿娘。”
元铮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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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一路上也没能猜到章嶟又想出什么夭蛾子来了,其实章嶟大路子一向都不偏,但他总能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你找个麻烦。问了来宣召的宫使,宫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看了个奏本,就让召您和枢密了。奏本里写的是什么,咱们就都不知道了。”
那倒是章嶟还有一条,他不与宦官商议什么事儿,后宫也很难干预到他的朝政。后宫讨情虽不能杜绝,朝政的主意却都是他自己拿的,这也是大臣们对他没法评判的一个原因。你说他昏庸,他又没有,多少帝王都容易犯的“妇寺干政”他那儿愣是没有。
在宫门口,公孙佳看到了钟源,钟源也是乘车来的,比她略早一点到,正在勘验身份。兄妹俩都下了车,互相使了个眼色又都摇头。得,都不知道!
直到了大殿坐下了,才从章嶟那里知道了这一次的议题——赵司翰上书了。
“呵呵!我还道他要一直假装不懂呢!”章嶟不客气地说。
公孙佳接了奏本摊开了,与钟源凑在一起看。他们三人此时都凑在一张小方桌边,章嶟居中,公孙佳与钟源一左右。两人斜着眼睛看完了,公孙佳心道:姜还是老的辣,赵司翰这一手不可谓不聪明了。章嶟看起来不客气,其实是比较满意这个结果的,看他的神气仿佛是觉得自己又打了一场大胜仗——赵司翰向他低头服软了。
钟源的眉头越皱越紧,问章嶟:“陛下向他透露了心意?”
“那怎么会?阿爹在世的时候,你们也在场的呀!不许泄漏的。”他看向公孙佳。
公孙佳也摇头:“这怎么能随便讲出来?”
钟源道:“陛下,赵相确是栋梁之材!既然没有人告诉他,他自己写出这个条陈来,就是心中已然有了想法。陛下想,自先帝始,直至今日,朝野上下说的是什么?京派、南派,可没有人提到这两地之外的官员。”
人因地域而结盟是不可避免的,你和我是同乡,又都是背井离乡出来做官,遇到了不自觉地也要互相抱团。朝廷里不止有京派、南派、贺州派的官员,还有一些小团体,但势力都不大,这几年最主要的矛盾还是这两派。
赵司翰能够不局限于这两大派,把眼光放到全国,钟源就认为他是个能干的人。
章嶟冷哼了一声:“算他识相,悔过得还不算晚。”
兄妹俩听这话入耳颇不舒服,“悔过”?有这份周详的计划,足见赵司翰思考这个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兄妹俩可以没有考虑到赵司翰,章嶟一个皇帝,居然没有考虑到丞相可能的动作,这就有点不称职了。
公孙佳道:“他的格局还是有的。”
章嶟道:“你向着他说话。”
公孙佳指了指那个奏本,说:“这还不算有眼界?”
章嶟哼了一声:“早干什么去了?”
公孙佳承认苏铭、陆震是有能力有眼光的人,但是这俩与她若即若离,最最让公孙佳不能容忍的是,他们反对女人做朝廷命官。这就不能忍了!让你们得势了,还有我什么事?还有我闺女什么事?做事,可以,指手划脚,滚蛋!
公孙佳笑道:“现在也不晚呐,我看这朝中没有人比他更早了。”
“胡说!陆震做得就不错,苏铭也举荐了不少人才,你都忘了吗?咦?这都不像你了,这样的事也能疏忽了?”
公孙佳一声冷笑,一手支颐,一手指头交替敲击着桌面,轻声道:“苏、陆?要说了些实事,那倒是真的。可是,就这件事?他们根本就是原地踏步,并没有走远。都引入了些什么人呐?一查籍贯,不出那五个郡府,全是家乡人儿。他们有提过用别的地方的人吗?我冷眼看着,他们这肚量不如赵司翰。”
说公孙佳偏向赵司翰,章嶟相信是有一点的,毕竟是姻亲嘛。但是他记得,公孙佳是很早就不论出身地域甚至不论性别一体考试录取的,她在这事情上确实是有发言权的。
钟源对苏、陆二人恶感不强,甚至有些赞赏和同情——在章嶟手底下做事,还要做得好,那是相当不容易的。不过他妹表明态度了,理由也比较充份,他也就跟着说了一句:“当初说的是循序渐进,他们可没进呐。这不戳不动,是没眼力见儿,还是根本就不想呢?”
公孙佳道:“有私心了,想照顾照顾家乡人。私心大了可不好,这都不动声色要当您的家了。”
章嶟深思片刻问道:“赵司翰可靠吗?他不会是阳奉阴违吗?”他也有点经验了,老官油子有的是办法让事情看起来是办好了,但是实际上什么都没办。
公孙佳道:“我只是知道他是太、祖太宗都赏识的人,比起那些明着就有小算盘的强多了。您是君、他是臣,他是个愿意为您所用的人,不就行了?”
章嶟听得舒服了,笑道:“这倒是了。这下我就放心了。你休养得怎么样啦?”
公孙佳笑问:“您有什么差使要给我呢?没什么大事儿,我就接着休养,真有事儿,病得只剩一口气也要撑着。”
章嶟道:“那你好好养着,有事儿我一准叫你。”又问钟源近来如何。钟源也答一个:“好。”他看看这氛围不错,向章嶟提了个建议,指了指桌上赵司翰的奏本,说:“兹事体大,非数十年之功不可,陛下是不是宣太子过来说一说?”
章嶟脸上变了颜色,拂袖而起:“姐夫这是什么话?!我还活得好好的呢,用不着现在就把后事托付给他!我必能做成这件事,用不着他操心的!”
钟源本意是让太子逐渐参与到朝政中来,天天上课天天上课,那太子、皇帝是上课学来的?学也得是学着理政,不让他议政也得让他多接触些政务吧?不是站班立朝那种旁听,是得旁听学习分析决策啊!这是任何一个有点道德感的重臣都会适时提出来的,钟源万没想到章嶟的反应会这么大。
公孙佳倒不太吃惊,章嶟不喜欢太子嘛!她说:“哥哥是怕你不对他讲个明白,他不懂,给你反对一下子!太子当朝唱反调,又得出乱子了。”
章嶟原本准备骂的,被公孙佳给堵了回去,看了看钟源。
公孙佳拍了拍他的坐位,章嶟又坐了回去。公孙佳慢慢地说:“您还没正位东宫的时候,先帝对您也是耐心讲解的。要让儿子理解父亲,父亲不免就要多操劳些。什么叫反复啊?就算做成了,还有废止的呢。让更多的人明白您的想法,才能防止反复。”
公孙佳把奏本重新折好,端在手里左右晃了晃:“嗯?”
章嶟又把刚吃完饭的太子从东宫里薅了过来,太子很是忐忑,此时容逸已经回家了,宫门都下钥了,他要问人都没得问。到了章嶟面前,看到公孙佳与钟源才略略放心。章嶟对钟源道:“你们讲给他听。”
钟源没想到章嶟的脾气会变得这么的坏,一字不敢多言,将当日章熙与他们讨论时的要点对章硕讲了。章硕不知道他爹是怎么想起来召他说话的,仍是用心记下了。章嶟最后总结道:“记住了,这是太宗的遗愿,也是我要做的事,你也不能反对。”
章硕现在哪敢呀?乖乖地称是。章嶟发了一通的脾气,觉得头有点晕,扶住了脑袋。章硕吓了一跳:“阿爹?!”章嶟道:“一惊一乍的做甚?我好得很!”招呼宦官取了只葫芦来,从中倒了两粒殷红的丹丸,又取了另一只葫芦,用那里的水吞服了。
钟源有些忧虑,想到刚才章嶟那通脾气,他保持了沉默,公孙佳更是不会多嘴,她干脆就告退了。章硕有心留下,又怕自己应付不了章嶟,跟着也走了。
大殿重新恢复安静,章嶟忽然觉得有些冷清,他倒不觉得冷,抖落了斗篷,说:“去淑妃那里。”
宦官躬着腰,沉默着给他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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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章硕与公孙佳、钟源道别,他实在搞不懂这个爹又怎么了,于是问道:“阿爹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他话里竟还有一点点期待,钟源叹了口气。公孙佳道:“殿下,今天的事情要保密。最好不要告诉别人,让陛下从别的地方听说了,我们两个呢,至多是个‘识人不明’,以后这‘识人’的事儿不问我们。殿下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钟源低声道:“你别吓他。”
公孙佳问章硕:“殿下觉得我这是在吓您吗?”
章硕也猜不透,不过牵扯到了章嶟,他还是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公孙佳道:“时候不早了,殿下回去休息吧。陛下面前,多看、多听、少说。”又不是天纵英才到让章嶟灰心丧气,那就藏拙吧。
“好。”
钟源与公孙佳对望一眼,默契地没有讨论,各自还家——也没什么好讨论的了,章嶟的态度摆在那里呢。
回到家里,妹妹还要问什么事儿,公孙佳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问。”
妹妹不高兴了:“在你面前我永远是孩子呢!那不是永远不能知道正事儿了?!我就要问!”
公孙佳道:“哦,看到陛下服丹药了。”
元铮道:“还在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