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很含蓄:“外患虽除,内忧却严重。一是军中,梁平是猛将,爱兵如子,他是有威望的。南方大水,积储的钱粮又将耗尽,容易激起民变。相较起来,反而是宫中最容易。”
“宫中?”
容逸道:“陛下是不是觉得宫中很太平?您忘了以前东宫的样子了?现在的东宫,是被清理过的。上皇的后宫,只会比当初的东宫更麻烦!所以才要请上皇驾幸别宫,把他的人都带走!全清掉,留下一个清清白白的皇城!”
章硕这才明白:“我还以为,丞相们做事太果决了。”
容逸心头一沉,更没心情笑了,低声说:“他们都是聪明人,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从来干这件事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可他们还是做了。陛下,使上皇不退位,他们能熬得下去,陛下能熬得下去么?天下百姓也快熬不下去啦。等苏铭整理出南方的情况,陛下一看即知。”
章硕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容逸可不想朝廷再经历一番龙争虎斗了,要争权势,也特么得等把事儿平了之后再说!他说:“几位丞相,都是太祖太宗时的旧人,谁不愿意名垂青史呢?谁又愿意背上骂名?迫不得已罢了。人非圣贤,皆有私心,不因私害公就是善人了。”
章硕缓缓点头,又请教他:“我当如何做?”
容逸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太上执政过严,今年又逢灾变,陛下要与天下再休养生息,万毋操之过急。霍相回来了,他、公孙当年都是太宗倚重的人,臣虽不曾参与,但是太宗必然有话托付与他们、与上皇。陛下不妨问问他们。”
章硕又问了他一些朝廷官员的情况,两人一问一答,直到公孙佳回来。
~~~~~~~~~~~~~~
公孙佳身后跟着个闺女,她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仍然坚持回来向章硕覆命。
章硕关切地问:“您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公孙佳笑道:“就是来告个病假的。后宫的事,已经料理完了。”
容逸吃了一惊:“这就完了?”
公孙佳道:“对啊,还要怎么样?太上皇后还在呢!”她指了指妹妹。
妹妹上前道:“陛下,容相,容臣代奏。臣等到的时候,废妃已然伏诛……”她口齿清楚,讲了母女俩直扑后宫,那会儿两位太后已经带着章嶟回到后面了。
单宇陪着去的,这位是公孙佳两次清洗东宫的打手,办起事来经验丰富,咔咔先把宫门几处关了,到了中宫,把吴宣往地上一扔。
请出章嶟和三位娘娘上座,请示把淑妃宫上下人等统统缉拿。章嶟此时已然颓丧无依,眼睁睁看着她们当面绞死了吴宣,他已从暴怒变成了呆滞。公孙佳就是在这个时候到了,拜见了四位之后,对太皇太后道:“政事堂奉陛下旨意,尊奉娘娘……”
两位依然是在后宫居住,她们这级别再升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给岷王、秦王增加了封户。德妃、婕妤出宫依附儿女做太妃,也算解脱。尤其是德妃,对于章嶟已然不抱希望,让她跟着女儿做太妃,那是极乐意的!婕妤还有些惆怅,被德妃说了一句:“你瞧他稀罕你不?宁愿看一堆死肉也不看人呢。”也说觉得没意思极了。
只有谢皇后倒霉,公孙佳却请示她,这整个后宫,您打算怎么办?虽然去了别宫,别宫的一切都是您说了算:“您看看,除了这些罪人,宫里还有什么废妃的党羽,您都处置了吧,带上您信任的人去别宫。”
就是把章嶟置于谢皇后的看管之下了。
谢皇后问道:“都处置了,带走了,这宫里空了,还转得动吗?”
公孙佳道:“瞧您说的,东宫里还有人呢,架子还是能撑得起来的。陛下又尚节俭,用不了这么许多的人。”
新任的太皇太后道:“你这孩子,现在就甭替他们操心啦,好好照五郎,等你回来了,再说也不迟。”
谢皇后心头一跳,回望丈夫,只见他像被抽了魂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对公孙佳说:“知道了。拿名册来!”一个女官捧了几本名册走了过来,与公孙佳打了个照脸,互相点了点头——都是熟人,这是赵朗那个妹子。
谢皇后痛打落水狗也是不含糊的,她与吴宣是宿敌,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清起吴宣的党羽比别人都熟练许多。
公孙佳则请两位太后还宫,自己又下令禁卫严加巡查,保卫东宫安全。淑妃宫里查抄出珍宝无数,公孙佳都给充公了,那枚舍利子倒还在,公孙佳掂起来看了看,说:“还给相国寺吧。”
谢皇后那里,处置完了吴宣党羽,单宇又帮着她打包行李、搬迁到别宫里去。她们收拾的当口,公孙佳就回到前面来了。
~~~~~~~~~~~~~~~
章硕道:“那舍利子?”
公孙佳道:“为它生出了多少事?不如不要。上皇有娘娘照顾,还请陛下宽心。臣的病假——”
章硕道:“好、好的!哎,大典,丞相不来吗?”
容逸道:“公孙现在回去休养,等到大典的时候才好出席呀。”
章硕才说:“回家小心。”叮嘱妹妹要照顾好母亲,不要让她过于劳累等等。
妹妹耐心地等他说完,觉得他还不错,答应着,背起母亲离开了大殿,出来放到肩舆上,一气抬到车上,回家!
公孙佳在车上就合上了眼,太累了,她没这么熬过。现在两只耳朵里满是嗡嗡的金属声,头也疼得厉害,睏得要命又睡不着。回到了家里,单良等人接了,问道:“如何?”
公孙佳道:“妥了。”
妹妹问道:“外面呢?”
单良笑道:“你看回来的路上太平不太平?跟昨天没两样!妥的!”
“阿爹呢?”
“他呀,去接手梁平的营地了。”比梁平资历更足一些的也就是元铮了,军中服能人,换个别人哪怕衔儿高也未必能压得住。
公孙佳睁开眼,问:“吴家呢?”
单良道:“已经围起来了。那个不是咱们的活计,不过我派人盯上了。赵相公,狠!”
公孙佳道:“好。单先生,妹妹交给你了,接下来的事,让她来做!”说完,她就再也撑不住了,一头栽倒了……
妹妹很慌!问道:“翁翁,怎么办?”边说边把人抱起来往房里拖。一群人七手八脚把公孙佳放回卧房,御医来诊断,说是累着了,耗神太过所致,比之前都要更严重一些,最好是静养。
单良镇定了下来,对妹妹郑重一礼,把小孩儿吓了一跳,跳着躲开了半个身子,说:“您这是干什么?”
单良道:“君侯,来吧!该您承担起责任来了!”
妹妹看看床上的母亲,咬咬牙:“好!怎么做?”
“来……”
熊孩子从来没想过,仅仅是个善后会有这么的麻烦!连请上皇退位这种事,她看亲娘做得都是很熟练的,为什么到了她这儿就快要被各种琐事给淹了?
接待各方访客,与各处亲友联络,问候太婆身体,关心母亲病情,还得联络父亲!哦,京城的治安,还有……亲娘,你是怎么压得住这群活猴儿的?!信都侯那群乱神也来了,还都是长辈,妹妹简直想打人。
这不不算,亲爹回来之后居然也不管她了,一道烟钻上房里陪媳妇儿去了,留下妹妹苦苦支撑,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揍人。
边与单宇清点着最近的情报信息边说:“我好苦!”
单宇道:“君侯没看家父都不着急的吗?君侯遇到的事,比起丞相当年,差得远了呢。他们经过风浪的。”
妹妹心驰神往:“当时我要在就好了!”
“快干活啦!容小娘子她们,您还没安顿呢!她虽然有父亲,但是……”
“但是顶好得是咱们家安排的。”
“对!”
“还有一些旁的人,哦,军中……得与舅舅商议,先准备好人,暂时不能替换梁平的手下,换也要徐徐地换。对了,再以阿娘的名义下令,要节俭!共体时艰……啊!讨厌!还得给上皇进贡……讨厌!还不能忘了他!可得把他看严实了……”
单宇含笑看着她絮絮叨叨,这孩子可比公孙佳吵闹多了。
熊孩子突然回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悄声问:“你愿意南下吗?”
“嗯?为什么?”
妹妹想了一下,说:“这两天我有点明白了,你这么看着我,不是怕我办错事,是怕我想错吧?不是废立也是废立了,以臣谋君,难有下场。阿娘这是在退让以去陛下的疑心吧?交出去些东西,就要拿回来一些东西才行啊!南方现在正要用人,你很合适啦!阿娘说,单翁翁如果不是因为残疾,当不止于此,你是健全的呀!可以弥补这个遗憾了!你要是能做一代名臣,阿娘也会高兴的。我总不能让你一直当我的保姆呀!你还是东宫出来的,陛下也不会很忌讳你。”
单宇内心感动,断然拒绝:“你现在还是一身的奶腥味儿呢!接着弄这个!”
妹妹嘀咕着打开一封信,看火漆是余盛的,拆了一看大惊失色:“完了!彭彭彭彭……”
“啊?你放炮仗呢?”
“我哥问,事情怎么样了,老彭还被他关着呢!”
单宇的脸也变了:“坏了……”
当然坏了,彭犀绝食了!余盛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听,余盛问道:“你这是干嘛呀?不是说你犯了罪,就是……”
彭犀冷冷地道:“就是抛下我了嘛!”
“不不不不,别误会啊!”
“第二个了,”彭犀死盯着余盛,“我被第二个主公给抛弃了。有大事,遣开我!”
“没没没……不是不信任你啊!你听我说啊!”
就惨。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