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张阿姨还没回来,为什么我们要走呀?”明朝哥哥有好多好多小人书呢,还说可以借给她看。
安然肯定不会当着孩子吐槽房平东,只说忽然想起家里有点事,需要先走一下,以后有机会再带她来玩。
可走在路上,安然仔细回想,他盯着自己眼睛看的时候,好像就是在她说到张怡是阶级敌人,并准备把她往阶级敌人上引的时候,房平东忽然就很严肃的说,这是组织上审核过的人选……然后才话锋一转。
本来,前面听到儿子在学校被人排挤时,他是有动容的。
爱是藏不住的,就像宋致远,他再是金刚钻直男,再工作狂,可对着女鹅不也“小猫猫”的叫?
房平东对明朝的爱也是真的,藏不住的。
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不是无意,也不是威胁,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也没有失态,莫非是在暗示什么?
可他对她有什么可暗示的呢?眼睛代表注视,视线,对,监视!他的意思应该是要暗示她,有人正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而不让她上纲上线,也不让她质疑组织的安排,其实是保护她,让她不要说错话,莫非是因为他知道这话会被别人听见?可张怡已经出去买菜了,俩孩子也不可能偷听……莫非,他的家里装了窃听器?!
安然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房平东可不是普通工作人员,他是正旅长级别的军官,还是负责整个部队思想政治工作的,居然被人窃听?!
可他的样子,又像是知道的。
如果他知道,并且没有反击,没有拆除的话,是不是说明他知道是谁安装的,并且完全清楚对方的目的?
想到这些,安然忽然就挺后悔,自己刚才还把人家想成啥了,说不定人手里还在布更大的局呢,自己差点坏了别人的大事……如果真是为了保护她,那她可真是有点不识好歹。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去,去旅游呀?”小猫蛋牵着妈妈的手,很是期待的问。
“等你过完生日一个月吧。”
“过生日呀……”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下下个礼拜就过生日了,那岂不是很快?
“别问啦,你这是度日如年,巴不得明天就过生日是吧?”一天要问十次不止。
“嗯呐,我知道度日如年的意思,我就是每一天都很开心,像过年一样,对不对妈妈?”
安然嘴角抽搐,小丫头最近很会望文生义啊,还得让别人也跟着她望文生义才行。
不过,今年是她五周岁生日,过完就吃六岁的饭了,又是已经上了学的,在往年几个好朋友之外,她又多了几个玩得好的同学,应该请大家伙来家里热闹一下。
安然别的没有,但花几块钱,做点好吃的,做个生日蛋糕,却是可以的。到了那天,宋致远也提前调好休息日,把工作安排好,就一家子开开心心的忙活起来。
小猫蛋在大院里有四五个好朋友,再加小石榴和丽娟,班上的同学,铁蛋也带来了三个好朋友……得吧,光孩子就得满满一大桌。
到了那天,安然正准备打扫卫生,又被单位叫走了,她只能把打扫卫生布置房间的事交给宋致远。幸好,也没啥大事,一会儿就转回来了,把做蛋糕的材料准备好,自个儿用大料调了个卤水汁儿,卤上一只小母鸡,二三十个鸡蛋,等肉蛋卤好,汤里飘着厚厚的油,再下点莲藕土豆木耳竹笋和豆腐皮……那味道绝了,既有卤味又有油,切小块端游戏室里,给他们吃个痛快。
卤鸡和卤蛋当然是要正餐才能吃的。
蛋糕烤好,宋致远居然破天荒的说,奶油裱花他来做,让安然歇会儿。
安然心想:不就几朵花嘛,他好像很擅长画图,那画花儿应该也不成问题吧?他做事历来靠谱,会就会,不会就不会,主动揽下工作,那肯定是有把握的。
安然倒不担心他误事,也就忙别的去了。
结果,等她把饭菜做好,伺候着一群小祖宗们吃好,又玩了一会儿,他们就迫不及待问啥时候吃蛋糕了,去年铁蛋过生日的时候他们就吃过,一直念念不忘呢。
千呼万唤的生日蛋糕端出来,原本安然以为会是只小老鼠,猫蛋属鼠嘛,再不济也应该是几朵可爱的小花儿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宋大工程师居然画了满满一面的x轴y轴抛物线πrs…………-×÷≠≈≥∑……以及很多安然也要想很久才能想出来的数学符号。
对不起,有些符号她还不一定认识。
安然:“……”
她真的理解不了这种金刚钻直男的脑回路,即使要宠闺女,你画个小兔子小熊猫跳舞的小姑娘或者小钢琴大提琴的它不香吗?你给整这些玩意儿!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安文野很喜欢,非常喜欢,还拽着他问,哪个符号是啥意思,怎么用……得吧,一大桌子小朋友,就眼巴巴看着他俩聊数学,就是不吹蜡烛不切蛋糕。
铁蛋:“……”心好累。
小石榴:“……”就想吃口蛋糕我容易吗我?
廖星月:“……”原来小野的爸爸是个数学老师呀,以后可得绕着走。
房明朝:“……”有点意思。
宋致远用他工科男的手艺,给闺女用奶油画了个鬼画符的蛋糕就是他给闺女的生日彩蛋吧?所有小孩这么想的同时,又都同时觉着小野这个老爸有点怪怪的。
画面太尴尬,安然怕自己脚趾头抽筋,安然掩面,逃往厨房。
这一晚,安文野可是兴奋坏了,她觉着她爸爸真爱她,世界第一宇宙无敌爱,不然怎么会画那么多有趣的从来见过的符号送给她呢?
不过,妈妈也爱她啦,毕竟妈妈给她送了一把超漂亮的小算盘呢!红花梨算框算珠,黄铜包边的,而且还是十七档七珠的,别提多好看啦!
有了这把精致的小算盘,她以后就能挎书包里上学啦!
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送了礼物,有手工做的小布兜兜,可以用来装糖果花生,小石榴姐姐送了一截蓬松的松鼠尾巴给她,说是某一天在树底下捡到的受伤小松鼠,尾巴断了接不上了,只是把它的伤治好放归山林,尾巴就留下给她做纪念了。
安然:“……”她闺女怎么老收到些莫名其妙的“礼物”!
倒是铁蛋比较靠谱,直接用私房钱给妹妹买了一个陶瓷的小老鼠存钱罐,老鼠耳朵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尾巴长长的,惟妙惟肖。只要把钱从小老鼠背后的口子塞进去,想要拿出来就得把罐子砸烂。
“不,这是哥哥送的礼物,不能砸烂……我,我可以不花钱哟。”她吓得一把抱进怀里。
铁蛋那个嘚瑟哟,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他就说吧,这家里跟他最好最亲的还是他妹。
也就是从五周岁这天开始,安文野正式跟爸妈分房睡了,宋致远虽然挺不舍,但心里又有点窃喜,这样就不用每天都要熬到她睡着再过夫妻生活了,同时心也不用再悬着怕她中途醒来了。毕竟,以前每一次他都是想好她要问“爸爸妈妈你们在干啥”的时候要怎么回答了。
闺女头也不回的抱着自己小枕头小被子去了,父亲也是“终于把你熬走了”的神情,只有安然是真正带点小伤感和焦虑的。
宋致远“埋头苦干”半天,见妻子不是很投入的样子,中途还让他停下听听是不是闺女在哭……索性只能草草了事。
“你这叫分离焦虑。”他像个怨妇一样。
“你不焦虑?不焦虑刚才是谁好声好气跟她商量能不能下个月再‘搬家’的?”
宋致远神情有点不自在,“那我不也是……哎呀算了,她能独立是好事。”
安然本来心里就烦,现在又被他个甩手爹教育,顿时爬坐起来:“算啥算,你一年在家几天,你为孩子做过多少事啊,自从出生我还没跟她分开过呢,以前我坐月子里就漫山遍野挖天麻我都兜着她去,我哪天要是感受不到她的声音,她的呼吸我就难受……”
她们,是分离了两辈子的母女,他根本不会懂。
宋致远闭麦了,不敢撞枪口上,但该解释的他还是要垂死挣扎解释一句:“我没抛弃你们。”让她们过苦日子确实是他的不对,他很想道歉,又觉着一句“对不起”太轻,配不上她们受的苦。
安然“哼”一声,不搭理他了。
一会儿,宋致远又腆着脸凑过去,“还生气呐?”
“不气了。”冷静下来,其实也不气了,有啥好气的,她本来也不是爱翻旧账的人,就是一涉及到安文野的事就忍不住。
宋致远松口气,“对了,上次你让我帮你问问房平东的事。”
安然顿时来了精神,一个翻身坐起来,“怎么说?”
原来,最近宋致远和房平东因为铀矿开采的问题,接触不少。虽然这种大项目是上头直接委派专业人员来开采的,但宋致远作为第一个发现并上报的人,房平东凡事都要问问他意见,一来二去接触倒是比跟房平西还多。
“他的事你别管了。”
安然一愣,“为啥?”
宋致远欲言又止。
安然最受不了这种磨磨唧唧,掐他一把,“你倒是快说啊,是不是真的有人在监视他?”
“是。”
“他知道是谁,对不对?”
“对。”
“是谁?”
宋致远摇头,“他只说是家事,你就别问了。”
安然大失所望,其实她还有点期待会不会跟张怡有关,这样的话她拿下张怡的理由就更充分了。如果是家事,那还真不好探听了,男人之间的友谊也讲究边界感和分寸感,逼着宋致远去问人家不愿说的私事,这不是把宋致远往长舌妇的路上推嘛。
两个人默默无语,靠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其实耳朵都支楞着,听着隔壁房间呢,也不知道闺女害不害怕?害怕了会不会哭?可千万别哭着自个儿睡过去啊。
那得多可怜啊。
好容易睡着,安然也睡得不大安稳,隐约听见床响,估摸着是宋致远过去看闺女有没有踢被子,可等了小十分钟还没回来,她躺不住了,赶紧过去一看。
天热,安文野只盖着一点小肚子,依然热得满头大汗,老父亲就坐在窗边,用蒲扇给她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扇着风。
他哈欠连天,穿着个背心,整个人很瘦,手臂上却有点微微的肌肉。开着台灯,一手拿着书在看,一手摇扇子……那画面,安然有点眼热。
宋致远,其实已经在很努力的做个好父亲了。
***
在安文野的记忆里,这个夏天她过得十分开心,不仅是因为她独立拥有了一个大房间,还因为她们全家马上就要开启第一次旅游了。
八月十五号,宋致远和安然请好一个礼拜的假,带上俩孩子,俩孩子带上他们朋友的各式祝福和嘱托,坐上大吉普车,这就上省城去了。
石兰省平均海拔1800米以上,阳城市海拔2600多,平时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一路靠近海拔只有1400的书城时,安文野就发现这树怎么越来越多还越来越绿了呢?
不仅绿,还多,阳城市大部分是干涸的黄土地,海子边才有红土,但越是接近书城那土壤似乎也颜色越深,她惊讶得“哇哦”叫,扒着窗玻璃一面看一面惊奇。
当然,安然实在是被她一个又一个问题难住了,就换她去开车,让宋致远陪他们坐后排,给她答疑解惑。
如果坐火车的话,从阳城市到书城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但开车就必须两个多小时,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饭点了。
胡文静已经提前告诉她婆婆,高美兰不许他们去住招待所,必须让他们全家去市委大院里住,因为她和严斐保姆三个人住着一栋独栋洋房呢!
安然也就不跟她们客气了,直接把车子开到市委大院门口,保姆王阿姨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他们双方没见过面,但她从早上十点钟就在那儿守着,一旦看见是阳城来的车,操着阳城口音的那就必定是高书记的朋友一家了。
小猫蛋兴奋了一路,刚进书城却睡着了,感觉到车子停下来,她揉了揉眼睛:“妈妈,我们到严奶奶家了吗?”
忽然,小手就被人拉住,那只手跟她一样软软的,小小的,她确定不是爸爸妈妈,也不是哥哥。
“姐姐,我是严斐。”
严斐只比她小一天,虽然也是五岁,可个头看着却像六七岁的大孩子,留着个解放军一样的平头,穿着海魂衫和军装裤,挺直得像一棵小松。要不是五官还能看出是严厉安和胡文静的儿子,安然下巴都快惊掉了。以前怯怯的,奶兮兮的小男娃,居然就有点小少年的意思了!
主要是周身的气质,退去了那股娇气和羞怯,变得很坦荡,还有点坚毅……这变化,说脱胎换骨也不为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