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崖底(1 / 2)

幽深的峡谷之中,升腾着神鬼莫测的氤氲山气。深山万壑,高大的巍峨的山脉一座连着一座,高耸入云,连绵万里看不到尽头。

抬头望去,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峭崖矗立云端。

深山里,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子从一处深潭里,用竹罐,舀了一些清水,踉踉跄跄的往深山里走去。

男子的衣裳被树杈勾破,露出许多挫伤的肌肤。那些挫伤想来长时间没有包扎,有的发脓,有的破裂破,有的鲜血外溢,惨不忍睹。

男子的脚,有些跛,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不知道是不是受伤太重,男子走几步路便停下来,虚弱的歇息一阵子,豆大的汗珠,啪哒啪哒的掉落地上,扶着大树,剧烈大喘。

男子微微抬头,脸上的面具将他的面貌全部掩藏,看不出模样,只能看出,他的银色的面具上,染着点点干涸的鲜血。

男子的一双邪魅的眸子,看起来很疲惫,很苍白无力,微微一眨睫毛,一滴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睫毛流淌而下。

男子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似乎前方有什么东西鼓励支撑着他前进,抬起踉踉跄跄的脚步,继续前进。

路程不远,但对男子来说,每一步,都比登天还难。

终于,男子走到了一颗大树下。

蹲下身,将手中的竹罐放在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嘴里,仿若珍宝的扶起同样浑身浴血的女子,细心的将水喂到她的嘴里。

女子身上的衣服,早忆看不出颜色,被血水染红,干涸,干涸,又染红,来来回回也不知多少处了。

女子无力的闭着眼睛,如果不是她身上还有一点温度的话,真让人以为她就是一个死人。

她身上的衣服,跟男子一样,被树杈勾破得看不出形状,甚至连有地方都遮蔽不了。

只不过,女子比男子好一点儿,因为她的伤口,被清洗过了,用男子身上的蓝衣碎布包扎着。尽管包扎着,鲜血还是不要钱似的,染红衣裳。

她们两个都狼狈到了极点,叫花子都未曾见过这般狼狈的。尤其是女子,脸上,密密麻麻,都是一道又一道的刀疤,这些刀疤,似乎刚刚结疤,一张精致的脸上,染着点点血水,以及密密麻麻的红肿伤疤,看起来极为渗人。

青天白日里,看着都让人毛骨悚然,尤其是阵阵寒风吹过的时候,越发显得阴森恐怖。

男子将水喂给女子,女子或多或少喝了一些,继续昏迷着,同一个动作,从未变过,就像已经沉睡了千年。

“咳咳……”男子虚弱的轻咳几声,将女子放平在地上,自己则靠着大树,虚弱的咳嗽。

看着女子遍体鳞伤,气息微弱,手筋脚筋全被挑断,连同以前那张精致美丽的容貌也被毁了,红肿着一张交叉纵横的丑陋脸蛋,男子心里阵阵疼痛。

他很想女子能够睁开眼睛,他很想女子的手筋手筋,还有容貌能够恢复如初,他很想女子身上的伤势能够好转,可是他想了二十天,也未能如愿,自他醒来后,女子一直昏迷不醒。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睡醒了,便可以回到过去,可是每天醒来后,依然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依然伤痕累累,依然昏迷不醒,依然没有食物,只靠一些野桃充饥。

男子仰头望天,一座座高耸入云了的悬崖峭壁,望不到尽头,被云端掩埋,根本不知到底有多高。

男子无力,别说他现在身受重伤,就算他没有受伤,也爬不到上面,他能做的,只是等待救兵。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以为,她的暗卫,她的大军很快就能够找到这里,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忽然想起,以前那个青楼男子,挽容公子,也是从这里掉了下去,那个女人,派了无数的人马去寻找,得到的结果是,底下是波涛汹涌的江河,一望不见底,漩涡流沙激石盘旋。

去他的波涛汹涌的江河,这里除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水潭外,就是连绵万里,看不到尽头的深山好不好,真不明白那些人是怎么办事的。

再不寻来,别说会重伤死在这里,饿也能把他们给饿死了。

眼睛微眯,看到那条深不见底的水潭,瞳孔一缩,想到他刚醒来时,就是倒在那潭边。

他真不敢想像,要是没有这水潭,今天他跟她是不是就化为一堆白骨,让那些野鹰叼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他跟她,血水染红了半边水潭,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才将那个女人捞了上来,又采一些药草,帮她疗伤。这个女人奄奄一息,重伤累累,他在重伤之余,用真气帮她护住心脉,疗伤,弄得自己元血大伤。

在这里,没有圣药,没有大夫,没有吃食,什么都没有,他的这一身内伤,想要好起来,没个三年五载,怕是不可能了。

摊开手,看着手上握着的七块凤凰玉佩。

不是说凤凰玉佩可以疗伤吗?怎么关键的时候,一点效果都没有呢?

坑爹的,什么凤凰玉佩,简直就是七块烂玉。

玉佩为什么会没用呢?还是说,他与陌寒衣联手对付卫青阳那一战,耗尽了它的能量?

蓝玉棠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收回玉佩,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还在昏迷着,叹了一口气,踉踉跄跄的往河边走去,将自己身上发脓流血的伤口,都清洗干净。

浑身的伤痕,蓝玉棠的血,将水潭再次染红,裂开的伤口,疼得他差点昏过去。

随意清洗一下,蓝玉棠再也撑不下去,当场昏迷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天了。

日子与他掉落崖底后睁开眼的第一天一模一样。

连绵万里,望不到尽头的深山,树木参天,一座座悬崖高耸入云,旁边不远的地方,是昏迷不醒的顾轻寒。

蓝玉棠简直想昏死过去,偏偏身体的疼痛,让他无法昏迷,不得不再次承认,他跟她,掉下断肠崖,没有来救他们,只能够靠他自救。

他若是死了,那个女人也必死无疑。

起身,微微一动,伤口就疼得他哆嗦不已,索性,他掉下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一些药,虽然不够用,但多少有些效果。

忍着身子的不舒服,与往常一样,走到水潭边,捧了一把水,灌入喉咙。

对着水潭,照着他自己的模样,乱糟糟的头发,破烂不堪的衣裳,满身的伤痕……无一不在展示着,他很狼狈。

蓝玉棠忽然失笑,想不到,他竟有一天,也会沦落到这般地步,以前他只要一个眼神过去,想要什么,会得不到的。

以前不管他要什么,都会有人,赶送到他面前。他的身边,总会围着一群人,阿谀奉承,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就连吃的,都是一个问题。

胡乱的隔着面具,洗了一把眼,从身上,拿起竹罐,如往常般,舀了一罐子的水,踉踉跄跄的走到顾轻寒身边,扶起她,将水灌到她嘴里。

靠在大树上,歇息了一阵子,这才起身,走到隔壁的桃树上,随手摘了一些桃子,走到潭水边,胡乱洗了一下,“咔嚓”咬起桃子,啃吃了起来。

牙齿一酸,二十多天来,都是靠着这些桃子为生,吃得牙都酸了,可这附近,就只有这两颗桃子,再无其它果树,他也只能靠这两颗桃子。

随便吃了几个后,蓝玉棠低头看着顾轻寒。

他还可以吃桃子,她完全是靠着潭水,还有桃汁为生的。二十多天过去了,她会不会饿死?

抱起伤痕累累的顾轻寒,似乎,她轻了许多,瘦了许多,虽然她的脸,肿得比以前还要大。

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温度暖着她的身子。

他以为……从蓝族毁灭了之后,他就怨上她了。他以为,他能够对她无动于衷。

可是当她跳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了下去,他说上什么感受,他只知道,他不想让她死。

崖下,同样奄奄一息,同样伤痕累累,他也需要帮助,他也需要疗伤,可当看到她鲜血淋漓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把身上的药都用在她的身上,还把仅有的内力度到她的身上

这个女人,对他不屑一顾,间接杀死他母亲,害死他弟弟,父亲,还有他千千万万的族人。

如果不是她带着卫青阳进了蓝族,蓝族也不会遭到灭族之祸。

他该恨她的,可是他恨不起来。他只想这个女人能够好起来。

蓝玉棠心疼的抚摸着她的脸蛋,那一条条的伤疤,被划破,一定很疼吧。

都怪他,若不是他毁了卫青阳的脸蛋,他也不会毁了你的容貌。

卫青阳……

蓝玉棠骨头咯吱咯握得直响,想到卫青阳,蓝玉棠就咬牙切齿,恨意冲天,巴不得马上把他掐死。

“嗯……”顾轻寒忽然痛苦的闷哼一声。

蓝玉棠一惊,惊喜的看着顾轻寒。

“女人,臭女人,你醒了吗?你快张开眼睛看看,别再睡了,你已经睡了二十几天了。”蓝玉棠微微摇了摇顾轻寒的身子,不敢太过用力,怕伤到她。

“疼……好疼……” 顾轻寒没有张开眼睛,而是痛苦的呢喃 。

“疼?哪里疼,你告诉我,哪里疼,我帮你看看。”

“脸上,身上,手,脚,全身都疼……”

蓝玉棠心疼的抱着顾轻寒“不疼了,不疼了,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的。”

“咳咳……”顾轻寒浑浑噩噩,疼得她张开疲惫痛苦的眼睛。

印入眼帘的,便是蓝玉棠那张带着面具的脸。

还有那双心疼的眸子,乱糟糟的头发,如同野人般的衣裳。

顾轻寒怔了一下,不明白蓝玉棠怎怎么会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蓝……蓝玉棠。”顾轻寒的声音很虚弱,虚弱到不注意听都听不到她说的话。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太好了,你要再不醒,我就要把你揍醒了。”蓝玉棠哈哈一笑,心里激动澎湃。

“咳咳……”顾轻寒一咳,扯到身上的伤势,疼得冷汗淋漓。

昏迷前的那一幕,窜入脑海。

她被卫青阳废了,然后她不堪受辱,跳下悬崖。

紧接着,她震撼了,蓝玉棠竟然尾随着她跳了下来。她似乎还听到白若离跟上官海味的声音。

再一看蓝玉棠,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伴随着干涸的鲜血,还有污泥。

这可不是蓝玉棠的作风,谁不知道蓝玉棠有洁癖,一点点脏乱都忍受不了,怎么能容许自己变得如此邋遢。

视线一扫,看到参天的大树,高耸入云的悬崖。

这是哪里?断肠崖下吗?可是断肠崖下,不是江河大海吗?

脸上,还有身上撕心的疼痛着,疼得她忍不住想要咬舌自尽。

“这是断肠崖下,我们两个都掉了下来,还好,我们命大,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都没死。”蓝玉棠笑了笑,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竟然还有一条命存在着。

“断肠崖 ……”顾轻寒疑惑。

“是啊,断肠崖,我跟你同样不解,这里根本没有江河,只有一条水潭,我们正是 掉在水潭里,才捡回一条命的,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轻寒翻了一个白眼。

当然不舒服,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尤其是脸上,疼死了,疼死她了。

“我的脸……我的脸……是不是毁了……”顾轻寒伸手,想去抚摸脸上,动了几下,都没能抬起手来,似乎那只手已经不听她使唤了,根本抬不动。

顾轻寒瞳孔一缩。

她的手……她的双手……为什么,为什么都动不了了。

“你伤得很重,先好好歇息一下,过几天就好了,你的脸没事,过几天也会好的。”蓝玉棠安慰。不忍看顾轻寒震惊的模样。

顾轻寒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左腿动了几下,依然动不了,甚至彻骨的疼痛,抬起右腿,虽然因为擦伤,疼得她发悚,但那条腿总算还能动。

猛然间想到什么,顾轻寒忽然傻了,喃喃自语道,“我手脚,是不是都废了?我的脸,是不是也废了?”

蓝玉棠抱着她,不自然的道,“不会的,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难免有些伤,过几天就好了,别担心。”

顾轻寒讽刺的笑了一下。

过几天就好……呵……

她又不是三岁无知孩童,手筋脚筋都断了,还能好得起来吧,怕是,以后她连生活起居都无法料理了。

还有她的脸,又疼又肿的,他的每一刀,都深可入骨,她的这张脸,算是废了。

闭上眼睛,流下一滴清泪。

过往的一幕幕都浮在她的心头。

刚穿越过来,床上躺着十个男人,冷寂宫那番让人心酸的话。那双干净清澈的眸子。

那个妖娆魅惑的红衣男子,那个白衣温润,医术无双的楚逸,那个才华无双,文武双全的路逸轩,那个和煦温暖,武功登峰造极的白若离,那个温文尔雅,出身青楼的挽容。

还有夜溪茗,古公公,便宜爷爷,小鱼儿,大肥鸟,郭佩佩,凌清晨,帝师,凌绯夜……还有……卫青阳……

往事一幕幕,好的坏的,统统窜上心头,猛然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

“你的暗卫会找来的,只要活着,她们就一定能够找来。”

“我……昏迷多久了……”顾轻寒哽咽道。

“从我醒来后,你昏迷二十多天了。”

二十……多天……

二十多天了,为什么暗卫还没有找来……

二十多天了,若离跟楚逸他们一定很担心的吧……还有流国……现在怎么样了……上官浩是不是跟陌寒衣一对了,段鸿羽被人救出了没?她的女儿,有没有哭闹……

不,她要回去,就算她变成一废人,她也要回去……

身子一动,想爬回去,奈何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看过了,这里山连着山,根本出不去,别说我们现在都重伤,就算伤好了,也不一定出得去,何况…… ”何况你的武功已经被废了。

“不,若离跟楚逸会担心我的……我一定要出去……”

听到若离跟楚逸,蓝玉棠一把将顾轻寒摔开。

“楚逸楚逸,若离若离,你醒来后,就只会说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吗?你有没有问过我,我伤得怎么样,重不重,有没有生命危险,你有没有问过,我这二十多天来,是怎么过的?”蓝玉棠忽然站起来,冲着顾轻寒大吼,对着大树,狠狠一踢,将大树踢得摇摆不停。

顾轻寒被蓝玉棠一抛,身子甩了出去,翻了几翻才止住翻滚的动作,伤口碰到地面,裂开,一滴滴鲜血的血水,又溢了出来。

“嗯……”顾轻寒吃痛,想要爬起来,险了右腿外,身上使不出一点力气,连翻个身都不会,粗声大喘,眼珠滚滚而下。

“我活该,我自作自受,我跟着你跳下断肠崖做什么,我就该看着你掉下去,摔死,摔得粉身碎骨,我就不该废那么大的力气把你救活。你扪心自问,从我们两个相识到现在,你的心里,可有一丝丝我的位置。”

“在你的心里,永远都是白若离,楚逸,段鸿羽,还有那个讨厌你,恨你的病殃子,我脑袋被驴给踢了,被你害得那么惨,还要跟你在一起,如果不是你,我爹,我娘,我弟弟,还有我的蓝族的千千万万百姓,也不会丧命。”

蓝玉棠越讲越气愤,讲到最后,全身都气得热了起来。也不知他是在怪顾轻寒,还是在怪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