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两秒,他就感觉袖子被她的泪水浸湿,热烫的。
阮舒轻轻拂开他的手,忽然主动抱住了他。
手心覆着的是他的脊背,挺拔的,笔直的,蕴着他的力量。这便是他,她此时此刻触碰到的,全都是他。她之前无比急迫想要见到的,真真切切的,活生生的他。
傅令元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单只手回拢住她:“别哭。”
胸膛一如既往坚实。阮舒抵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泪水尚在泛滥。
“你知道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傅令元偏头,脸埋进她的肩颈:“我知道……”
安静两秒,阮舒清冽的声音又传出,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我现,我比自己所以为的,还要在乎你……”
“嗯。我比你早现。”傅令元无声地笑了,嘴唇贴上她的耳廓,吻她。
浑身一僵,阮舒挣开他的怀抱,瞳仁收敛,与他湛黑的眸子对视上,遽然冷声:“不要碰我。”
她进一步回神,摇摇头:“你又在花言巧语。”
她的凤眸清锐,“你以为我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轻而易举被你的糖衣炮弹攻陷?拿去哄你的雅小姐!”
“终于问了……”傅令元吁一口气,有点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很快牢牢地束缚住她,不给她起身的机会,十分认真地说,“那个女人什么都不是。”
阮舒冷笑,眼里漾着泪水的波光:“你们都亲上了,还什么都不是?”
“不是。”傅令元折起的眉心泛出冷厉,“我本来在睡觉。吃了药,所以睡得比较沉,没有注意她来我的病房里。她碰上来的第一时间我就醒了。我准备推开她的,结果你们恰好就在那个时候进门。”
“原本没什么好解释。他们看见什么就是什么,没什么大不了。”他凝定她的眸子,苦笑一下,“偏偏你来了。”
最后他又补充一句:“后来不是让你给我倒了杯水?我就是漱口用的。”
“傅令元,嘴长在你身、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我还能找那个女人验证?”阮舒撇开脸。
回想起珠宝店的场景,回想起打网球的事儿,又回想起赵十三说过的那些话,她表情艰涩,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卑微,要去在乎一个男人对她的忠诚度。
她明明应该潇洒地走开,管他爱谁谁。
可现在呢……
阮舒深觉无力。
傅令元掰回她的脸:“看着我。”
他的视线让她避无可避。他的眸子暗沉沉,又深又黑,探进她的心里似的。
“吃醋可以,但你不能质疑我。你对你怎样,你该清楚。”傅令元肃着神色,手指戳了戳她的心口,“你明明那么聪慧,那么理智,总是能从细微之处联想到很多事情,你怎么能猜不出我留那个女人在我身边的用意?你怎么猜不出我为了避开某些麻烦的身不由己?我怎么可能会对她有什么?”
阮舒缄默,只是垂眸。眼睫落下的阴影遮挡住她的眸色。
不过这不妨碍傅令元明白她的情绪。
他笑了,钳在她脸颊上的手指轻轻地摩挲她的脸:“有生之年能看到你为我失去理智,我十分荣幸。”
阮舒微微有些失神:“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知道。”傅令元将她重新拢进怀中,“那就只这一次。”
“谢谢。谢谢你会因为我吃醋,会因为我伤心,会因为难过,会因为我失控。我很高兴看到这样的你。但更希望你开心。”他轻喟,颇为无奈似的,“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老毛病,我也不用这么矛盾。”
阮舒颦眉:“什么老毛病?”
“又忘记了?”傅令元掐一把她的腰,“逃避。”
“怕受伤,又对自己没信心,所以总要逃避自己对人的真实情绪,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不自己用心去分辨别人对你的真假,只一竿子打死,就为了时刻保持你那所谓的理智而不分青红皂白。你那么聪明,你骗别人还差不多,反而怕被别人骗?”
阮舒照例一声不吭。
“还记不记得你刚刚对我说过什么?”傅令元忽然问。
“什么?”阮舒不是故作不知,而是脑袋还有点乱,也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跳跃的思维。她刚刚说了不少话。而且全都难堪回。
“你说……”傅令元侧头,嘴唇贴于她的耳边,嗓音低低沉沉,像摩擦在她的皮肤上,“你比你所以为的还要在乎我……”
阮舒:“……”都说难堪回了……
他蕴着的笑音愈加令她感觉自己的脸莫名地烫。
闭阖双眼,她蹭一下,埋在他的肩膀。不同于以往的清冽烟草味,此时此刻他的身、上更多的药味。
以及……血腥味儿……?
嗯?!阮舒蓦地反应过来什么,急急地抬头,离开他的怀抱,伸手扒开他的病号服,果然见他腹部的绷带被血染得红红的,出血量还挺多的,看上去就湿哒哒的,她伸出手指,轻轻一碰,指尖上全是血。
“没关系。就是伤口裂开,一会儿找护士重新包扎就好。”傅令元捉住她的手,“最重要的是,你泄完了,不要把情绪全憋在心里。”
“我现在这个样子,得养蛮久的,一时半会爬不树爬不了窗。如果刚刚就那样放你走了,往后得费更大的力气才能把你哄回来。”他斜斜勾唇,微眯一下眸子,暧昧地低了音量,“不过其实若是等我养好了再去找你,就不用说这么话,直接到床上实际行动更方便更有效。”
都这副样子,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瞅着他白的脸,阮舒不由分说从他腿上起身离开,这才现他的左胳膊上,血渍都渗透出病号服的布料外来了,还有他的右腿……
“栗青!九思!”阮舒急急地叫唤。
傅令元尚握着她的手,掌心包裹住她的手背,掌心温度很高,指腹粗粝的茧子很有质感。
阮舒扭回头,与他含着笑意的湛黑眸子对视上,凤眸深处又涌起些潮意——她知道他无论是方才的玩笑,还是现在的无声,目的全在安抚她。
可她如何能不担心?
而且完全是愧疚的——都是她一时冲动弄出来的。
“阮姐抱歉,我们都带了耳塞,没听清楚你喊我们,刚反应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栗青和九思迟了两三秒才赶进来。
阮舒压住潮意,松开他的手,忙不迭叮嘱:把你们老大送回病房,叫医生!他的伤口全裂了。”
栗青顺势望去,表情一变,也不敢问为什么傅令元变这样,当即道:“九思你马上去喊医生!我负责送老大回病房!”
“好!”九思一刻不敢多耽误。
栗青则迅地接过傅令元的轮椅往外推。
阮舒先把自己的口罩重新戴上,然后追出去,跟在一旁。
“你们不用这么焦虑。”傅令元反倒最镇定,淡淡出声,声音里俨然透着一股子虚弱。
“闭嘴!”阮舒低低地呵斥,无意识间便学了几分他以往生气时呵斥她的口吻。
傅令元不说话了,只偏侧着头盯着她看,看不够似的,甚至透着一股饶有趣味的欣赏。
三人一起进了电梯。
原本是他又借机握住她的手。阮舒一反,将他的手按在轮椅的扶手上,她的手心覆在上面,摸到他手背上的针管,摸到他手指的骨节,摸到他手背上浮出的青筋。
阮舒抿了抿唇,心底潮潮热热的。
很快抵达楼层,迅出了电梯。
因为是栗青亲自送回来的,而且神色并不好,黑西保镖们也看得见傅令元绷带上的血渍,明白情况的紧急,谁也没顾得上再去特意检查护士的身份,阮舒顺利跟进了病房。
栗青在两名黑西保镖的帮助下把傅令元从轮椅挪回了病床上。
阮舒邦忙把吊瓶挂回到床头后,转回身看傅令元,现他眼眸紧闭,不知何时已然晕过去。
她心里蓦地一个咯噔。
“医生!你们再去催一催!快快快!”栗青交待。
两名黑西保镖飞快地跑出去。
栗青学过医,在医生来之前想先做前期的处理,立刻叫唤:“阮姐你给我搭把手。”
阮舒连忙凑上前,把傅令元的病号服摊展得更开。
栗青在拆绷带。
阮舒跑去留在病房里的医用盘里翻出医用棉花和镊子,递过去给栗青。
棉花像浸泡过血水一般被丢出来。
而他腹部的伤口被血染得根本看不清楚样子。
阮舒的眼眶不禁泛红。
门外在这时传来匆匆的脚步,已经6少骢着急的声音:“阿元哥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