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翘摸着她脖子处的掐痕和手腕上的勒伤,关心:“检查结果怎样?医生说什么了没?”
“这些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阮舒道,“孩子也挺好的,没有出问题,很健康。”
“那就好。”褚翘放了心,随后记起来怪责,“你怎么不睡觉?坐在这里干等着做什么?”
怪责完又是自责:“我忙糊涂,疏忽了,应该交待我的同事盯紧你去休息的。”
“没关系的……”阮舒望向窗户外渐明的天光,淡声,“我不困……也不累……要是真的很累,会去睡的,不会不爱惜自己和孩子……”
褚翘凝注她脸上的这张陌生的面容,低声:“‘S’这人皮面具你戴着难受不?一直戴着没问题么?需不需要取下来?要不先送你回市里,也比这里安全。”
终归“S”的下落还未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万一又出状况?
“没关系,不会有大的影响。”阮舒收回来视线,“我想留在这里,其他人认不出来我的。”
旋即她又稍微妥协:“至少再让我多留一天,再等等他的消息。”
明显察觉到她的紧张,且她的反应也在预料之内。褚翘轻吁气,不忍心强迫她,也相当体谅她的心情,遂点头:“好,你就先留在这里休养。”
“谢谢。”阮舒感激,旋即稍微多问了几句情况。
褚翘不免发泄了几句对青门和陆振华之狡猾的愤懑。
尔后意识到这或许会叫阮舒更加忧心,止了口。
阮舒察觉她的心理,向她请求:“翘翘,别瞒我。无论局面是好是坏,我希望我都能及时了解,我也有权利知道自己丈夫的情况。我没那么脆弱,什么结果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小看我。”
褚翘眼波轻漾,很快笑了:“哪里敢小看你哟。”
阮舒莞尔:“我这里都挺好的,你别分太多心在我这儿,该去干吗就去干吗吧,别耽误事。”
“嗯嗯。”褚翘拍拍她的手,“我再去焦洋的病房走一趟。你有什么事就通过我的同事随时联系我就好。”
“好。”阮舒颔首。
褚翘没耽搁,走出病房多交待了同事两句,便转去焦洋那儿。
焦洋见褚翘进门,恼她:“我找了你一晚上!你终于舍得来了?!”
“你还是不是病人了?中气这么足?”褚翘皱眉,“我手头一堆事,都不用办的吗?哪里有空来探望你这个病人?”
焦洋未浪费时间和她斗嘴,忙问她现在的情况。
“你干什么?不好好养伤,又来多管什么闲事?”褚翘对他相当不满,“我还没和你算账。你是个暂时处于‘休假’状态的警察,怎么就跑来靖沣了?什么时候跑来的?是不是跟踪我们?怎么就那么没用地落入‘S’手里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惹出多大的麻烦给我们造成多大的困扰?你——”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现在都知道了,我错了、我道歉、我反省。”焦洋打断她的数落,“可现在不是算这些账的时候,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啊。”
“也对,轮不到我数落你。”褚翘冷呵呵,双手抱臂,“你又不是我刑侦队的,自有谈笑管你。或许连谈笑都管不着你,你可是市长家的公子哥。”
“冷嘲热讽的有意思么你?”焦洋发火。
“确实没什么意思。”褚翘伸出手指直指他,眼眶微红,“傅三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是市长的儿子也不顶用!”
其实褚翘明明白白,如今这局面并非焦洋造成的,不是焦洋的错,焦洋只是个小插曲,她不该怪到焦洋头上,何况现在真正该做的也不是追究责任。
但她心里难受啊,从昨天难受到现在,随着怎么都找不着傅令元,更加难受。她又不能在阮舒跟前爆发,正好现在过来看焦洋,火炮就直接冲焦洋开了。
焦洋了然她的情绪,闷头闷脑地没有怼回去,沉默一秒后,甩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旋即问:“你要不要也来揍我两拳?”
褚翘冷哼。
“不揍的话,那能和我说一说情况没?”焦洋算是非常好声好气了,强调,“我也想尽绵薄之力邦你们一把,你不能不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吧?而且我真有要紧事。”
褚翘发了脾气,稍微舒坦了些,见他表情严肃且诚恳,拢了心绪,平平和和地概述了一遍。
“所以现在是拿青门的人没有办法?白白浪费了傅三提供的关于軍火库的线索?”焦洋眉头拧得死紧。
“嗯哼,非常被动。”一想到那群贼反过来把他们警察当贼似的盯,褚翘的火气隐隐又起来了。
焦洋对她在江城时的一些表现有所耳闻,好心提醒:“你现在确实是网红警察,还能继续负责‘S’的案子,卖了你外公很大的面子吧?你行事还是担心点吧。我们这些公职人员,如今在社会上的位子甚是敏感。”
“劳您提醒。”褚翘翻白眼,“好了,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别占用我的时间了,我要回去继续办案。谈笑还等着我。”
“等等!我正题还没讲呢!”焦洋叫住她,“谈笑的表现,你就没觉得不对劲么?”
褚翘挑眉,故意道:“怎么?你们缉毒大队内讧啊?你是想踩掉他自己上位?那也别为难他啊,他这个队长可是靠他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挣来的,哪像你,受领导照顾,一来就是个小分队的副队长。”
焦洋没理她的嘲讽,切正题:“和你说正经的,我不是一直没放弃追查傅三么?前些天才终于别我发现谈笑和傅三有联络。”
“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傅三是我们自己人,谈笑既然疑似和傅三牵扯不清,我就也对谈笑大大留了心眼,结果还真有意外收获,发现谈笑的一些不对劲。”
“什么?”褚翘心头大动。
…………
一个小时后,褚翘揣着满腹心绪,离开焦洋的病房,回去了关公庙——关公庙如今暂时成为警方的临时办公点。
雨势不如昨夜大了,可仍没有消停的迹象。
虽然夜里已知关公庙被这一把火烧得不轻,现在天光之下,更显颓败,之前多鲜亮,对比就多强烈。
在靖沣,关公比菩萨和佛祖受欢迎得多。
青门也没让警方失望,基本把信奉关公的镇民皆聚集来了,一个个赶着来瞻仰关公庙的遗容,抹眼泪的大有人在。
长老们也没表现出煽动,反而在邦忙安抚,让镇民们该回家的都回家,不要聚集于此妨碍警方正常办案。
镇民们也不闹,却联名搞了个横幅,个个往上面签了字,左不过也就是希望警方能尽力捉拿火烧关公庙的“S”。
嗯,也不知怎么传的,反正放火之人,已被认定为“S”。
或者更准确来讲,如今靖沣镇里发生任何事,均自动默认为“S”干的。
褚翘扫视一圈,瞍问身边的人:“谈大哥,你说这像不像斜教成员的集会?”
谈笑皱眉:“法律上,宗教信仰自由。为难了我们,不好明确正常宗教活动和封建迷信之间的界限。”
“OK,”褚翘耸耸肩,“终归就是我们拿他们没办法的意思。”
“别灰心。”谈笑像大哥哥一样安慰,“何况驱散他们现在也不是我们的重点,重点还是在寻找令元。”
褚翘凝定他:“谈大哥,你说,傅三会没事的吧?”
“当然。”谈笑确信,旋即叹气,“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几年令元接手这个任务后所付出的心血和做出的牺牲。如果连他都不能成功扳倒陆家,捣灭青门和三鑫集团,恐怕再没其他人能办到了。即便有,后面人的信心也会大打折扣,难度较之现在,更是增倍。”
褚翘没接腔,只是挥挥手:“这里还是交给你,我继续带队去找人。”
“嗯,”谈笑点头,“我手里头的人也已经做了编整,交待过了,你带走,任务也由你分配下去。”
“好。”褚翘应承着走离,耳机里连接到栗青,“怎样?各处的监控有发现么?”
栗青有点丧气:“没有。我只在关公庙门口确认了昨天陆振华所乘的车驾。那辆车现在还停在雷火堂,没有开走。但褚警官你不是说,雷火堂已经搜过了,我们老大不在。”
褚翘不禁脸黑。
青门太懂怎么应对警察了,那几间隐秘的关押室早有防范,在警察跟前呈现的就是屠宰间的样式,有模有样的,还在地上搞了猪血。
她不死心,让鉴证科从地上取样去化验,愣是没结果。
“褚警官……”栗青Yu言又止,明显有很多困惑想询问。
褚翘没给他机会:“好,我知道了,你继续盯吧,辛苦。”
说罢结束与他的对话。
她轻语气,很快转而连线到另外一拨同事那里去:“怎样?”
这拨同事负责的是明面上和雷堂主带领的雷火堂手下偕同找人,实际上就是监督雷堂主。
还是无发现。
不过,紧接着褚翘收到消息,陆振华半个小时后就会抵达靖沣了。
——关公庙着火,这么大的事情,警方自然联系陆振华。
陆振华接电话了,还真是演戏演到底了,假装他自己还在陆宅。
可能为了预防警方上门找,也可能为了让他自己合理地现身,陆振华主动承诺警方会尽快赶来靖沣。
褚翘让人盯着陆宅了,陆宅还真有车开了出来,往靖沣方向行驶。
现在她就让人一路盯准了车子,倒要看看陆振华会在哪里做交接!
…………
傅令元缓缓睁开眼睛,费了许久思绪才回拢,记起之前的境况,十分意外,自己竟然没有死。
没有死,浑身似被大卸八块一般,痛感清晰。
眼睛没能完全睁开,视线模模糊糊。
他尝试闭眼,复睁开,接连重复三次,依旧模糊,索性放弃。
然后向来警敏的神经此时才迟钝地察觉,有人在盯着他。
他艰难地转头,亦转动眼珠子。
看到了陆振华眯着隼眸,眼神复杂而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