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项条款,依颙琰的意思,他是一个都不想答应。可他也明白,眼下连最精悍的京营火器营和蒙古八旗都打不过北海镇,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万一对方反悔,一路南下打到盛京,那自己这些人可就真成了大清的千古罪人了!
想到这里,颙琰长叹一声,将两份密折装入匣内,起身去了养心殿。这事最终成不成,还要看乾隆的意思。
一个时辰后,养心殿西西暖阁里,乾隆坐在宝座上,头顶上挂着“勤政亲贤”的匾额。颙璇跟和珅的那两份折子就摊在他右手一侧的小几上。地上的水渍和茶碗碎片已经被太监收拾干净,再也看不出一丝痕迹。而颙琰则跪在地上,满脸泪痕。
乾隆咬着牙缓缓道:“朕曾说过,大一统而斥偏安,内中华而外夷狄,此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是故夷狄而中华,则中华之;中华而夷狄,则夷狄之。可笑那赵逆虽是一个汉人,举着朱明大旗,竟然与海外夷狄为伍。和珅的折子上既然说了他曾经从朝鲜人口中听到过,那就派人去问朝鲜国正使李性源,一定要查清楚那个所谓的阿伊努国是何来历。”
“儿臣回去就派人去。”
在乾隆看来,判断一个王朝是否有正统地位,不是以民族为判定标准,而是根据是否有相当的统治疆域,并且是否能进行有效的管理;那些在史书上“重夏轻夷”的看法实在是有失公正。
对于满清统治的正统性,乾隆早就通过对前明失去了正统性的理由做了进一步的说明,并通过对历代通鉴的御批而告知天下读书人。
比如元顺帝北逃沙漠,虽然也是子孙不绝、苗裔屡传,但他放弃了中原,失去了对中原的“疆域可凭”,所以蒙元的正统性也就由此断绝。
(“疆域可凭”,就是对统治下的国家领土能进行有效的管理。要么占据中原,要么占据江南半壁。海岛和边荒之地不在此列。)
而对于前明的灭亡,乾隆则指出,南明在福王的时代,还算是江山半辟,疆域可凭。假使能立国自强,不过分贪淫的话,也能混个偏安,未必不比当年的宋高宗差。至于隆武、永历则是遁迹福建、云南,苟延残喘,再也不能算是一个国家,最多也就和南宋最后流离海岛的二王类似。当福王兵败被抓,前明正统就没了;而随着永历之死,则前明遗绪已失。
作为“盛世”之下的君主,乾隆对于“华夷论”的这番见解在这十几年来已经深入人心,天下的读书人也不会再将明亡与满清的正统性进行对立,由此进一步确认了满清统治的合理性。从这一点上来说,乾隆做的比康熙和雍正都强。
颙琰明白乾隆的意思。那就是前明的正统性早就丧失的一干二净;即便赵新能拿出证据证明他是赵王后人,就算他举出前明旗号,天下的读书人也不会跟从的。而得不到读书人的支持,老百姓也不会跟随的。
乾隆其实也是无奈,祖宗龙兴之地,那是半分也不能让的。可是如今打又打不过,只能先从大义上站稳脚,然后再徐徐图之。
“起来吧。”
“儿臣谢父皇。”
“对那个赵新,你怎么看?”
“依儿臣所见,此人行事颇为怪异。那双城子一带俱是蛮荒,他养活手下那许多人,不说跟朝廷索要粮草,却只贪图用我军将士交换黄金宝货。他到底想干嘛?这事儿臣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乾隆沉声道:“朕自御极以来,敬惟祖宗开创艰难,夙夜孜孜。白山黑水,乃系显祖发祥之地,断不能尺寸有失!他想要五年休养生息,朕却偏偏不能给他五年!否则贼势一大,恐难再制。似此等狡焉思逞之徒,跳梁小丑,断不容轻赦,必发大兵歼戮剿除!彼虽火器精锐,但我天朝兵威不容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