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法知晓眼前人的脾气,于是便将白字攻势放缓,棋路浑然一变。
“既然是不愿说,那便无需说,荀籍的手段虽不及那荀文曲,但好在身在青柴这些年来,也不曾闲将下来,明知晓自家儿郎乃是大才,铺路铺得还算稳当周密,就凭如今这些人手,我那徒儿必是能在京城当中落下脚来,再磨剑一阵,想来即便是尔等这些浸淫宦海多年的老狐狸,也腾不出太多心思去遏制我那徒儿。”“怎么样,不妨跟我站到一边?”
周可法眯眼笑笑。
“你这边是哪边?”男子反问。
“你既未曾尊圣,也恨极世家乃至于大多仙家,权势二字,我看你也从不曾记挂心上,你这边究竟是哪边,我倒是越发不明白,但也想出了些意思来。”
“继续说。”周可法不理会,又落下一子。
“上齐容不得你,最起码这座京城容不下你,大抵过去许多年百姓能知晓曾今有一位心中只有上齐的大才,但如今的上齐,不需要你这等人。”
“你也说了上齐两字,但还是有些浅。”周可法咂咂嘴,还是由怀中摸出两枚提前藏起的蚕豆,搁在口中嚼过两下,“天下别处的世家,就不是世家了?况且上齐一地,不知多少百姓,那究竟是谁人能代替百姓来说这句,不需要我周可法。”
男子失笑,很是无奈看了眼手脚不老实的周可法,“还是那番德行,说不通理。”
可究竟是说不通,还是没法说,男子最终也不曾说明白,只是看向四周,唯有一座草庐矗立,草庐外头一枚火盆,一方棋盘,与两三张木椅,于是话到嘴边,又是咽了下去。
“兴许你是对的。”
“可你要整座上齐怎么做,天下未定,昔年狼烟味直到如今我都能闻出些来,在你看来,如若上齐与整座天下数国皆是病入膏肓之人,这一剂猛药灌入病患口中,要么便是日日登高国运昌隆,要么便是经不起这等猛药,当即分崩离析沦为他人鱼肉,这等豪赌,上齐败不起。”
“局势已明了,你该走了。”
男子一愣。
旋即看向棋盘的时节,神情便瞬息古怪起来,却见镇守四方的几枚黑子已是不知所踪,周可法单手背到身后,正朝自个儿挤眉弄眼。
“师弟不是圣人,同样兴许做不得好官,可师弟从来眼神不差,眼见百姓身上驮着世家这座山,飞扬跋扈行事无忌,且将万千寒窗苦读多年的寒门学子尽数阻拦到门外,怎么都无法袖手旁观。旁人做事,要么求得乃是当世名利,要么便是身后青史,我却只是个搬山人,虽是愚不可及,且未必能替自个儿争来些什么,日后动用的手段也未必干净,可如若能将这座山掀翻,便是痛快。”
男子出门的时候,日头正好。
齐梁学宫外头不远处,便有处村落,炊烟平静高升,几位牧童七手八脚挂到老牛背后。
有银钱吃饭,有出头之日。
好像的的确确很好很好,所以男子也不去在意被周先生藏在手中的黑棋,反而站在原地,很久都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