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南公山时鬓发尚短,而今再瞧,已是距腰腹不远,可是这些时日以来,碧空游再也不曾传信来,知晓赵梓阳同样忙于夏松事,但每逢想起那枚碧空游,都总觉心头不甚自在舒坦,前阵子出行时同贺知洲饮酒,后者半醉半醒时扯闲言说,旁人家中女子到这等年纪已是成双,即使未过门也合该有个心上人,但温瑜却始终独来独往,除却练兵起阵之外就自囚屋中盘算洙桑道与大元琐碎事,全然不似是个姑娘,反倒当真有些帅才的气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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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当真如贺知洲所说,人间总有些生来就很是薄情寡意的人,无时无刻不愿找寻托辞,或是因担忧家中,或是因心有他顾,往往全神贯注赶路,半路花草胜景全不挂心间,早晚有后悔的时候,也无需辩驳过多,往后究竟有无悔意需自个儿兜着,心头有数,嘴再硬也无用。
温瑜收回思绪,一步出城,再回城时,已是搀着位老卒坐到荒废客栈之中,来去极快。
老卒全身甲碎,半灰发髻散乱,护心甲应当是遭飞锤撞碎深凹下去,待到落座后两眼已是低垂,瞧见温瑜打扮挣扎起身,从腰间摸出枚深红书信,递到温瑜手中。
老卒名叫梁啸楼,出军营时是七人,而未满一月走到这座紫潼城时,本来七位老卒仅剩下梁啸楼的一口气。
两人死在巍南部外数十铁骑当中,路途未过半时一人马匹失足踏入陷坑,受数十尖矛贯体当即身死,另两人身陷重围,硬是杀开伏兵,仗马快夺路而逃,一位遭钩索穿了肚肠,一位背后中箭有六,强撑赶路几十里,两两殒命,到紫潼关外百里处,又遇重兵拦阻,千百羽箭袭来,亏有老鼋鳖背后重盾挡下,随后周身无端涌起光华来,单人独骑朝乱军撞去,杀人百数,遭斩断手足,随后全身无端炸碎开来,伤敌无数,生替梁啸楼拖延过半炷香的光景。
“老鼋鳖曾言自个儿不是一般人,现在老子才晓得没瞎吹,要按寻常说法,得叫一句神仙。”
“姑娘应当也是神仙,别嫌老头子寒碜矫情,胥孟府做尽恶事,断然不能使大元天下落在杂碎手里,还请救上一救这座壮士埋骨的大元。”
梁啸楼已是浑身骨碎多处,心脉断绝再无甚生机,言语声也越发弱将起来,温瑜两眼低垂,知晓已是回天乏术,所以凑到老卒身前,仔细听这位老卒呢喃声响。
年轻时我还打过头熊嘞,那姑娘真好瞧,老王八那杆槊用得真不差,这地方真他奶奶的暖和,好久没做梦了。
生死无常呦。
从大元正帐王庭而来的七位老卒,历月余,悉数身死,终是将书信送至温瑜手中,自大元生,于大元死,青山掩骨飞雪遮身。
梦里铁马冰河声。
温瑜替死在残破木椅上的老卒压过件衣裳,望向荒废客栈外的街巷,有无数夜里鱼背鳞光似的踪影从街巷四面八方涌来。
这一日夜深时,紫潼城数万甲胄相撞声盖过风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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