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年久失修,狂风肆虐,风卷雪来,只需仔细些即可觉察到天外无雪,仅是街头巷尾残存雪埃遭风扬得张狂。倒也是苦了屋舍之中的人,这方年久失修的小铺面,瞧来全然是未曾修过,透风漏雨,更是不要说占了什么好地界,幸亏是有屋内常年不熄的炭火,才是使得屋舍之内,不至于终年潮冷。
距那位吃铁石的疯癫人再显世间,已有数月,然而对面的裁缝铺中,老妪迟迟不曾出手,期间至多是令先前那位算不上讨喜的剑客,莫要插足此事,仅此而已,而其余种种应当有的举动,分毫未有。
铁匠心知肚明,但既不愿点破,又不愿去自行出手,仅是将这等念头深深压死到心头,漠然数着那位与自己同辈的疯癫人,在城内外折腾铸剑,每有此想时,总觉得那位疯疯癫癫时常魔怔的老汉,唯有替人铸剑的时候,才显得不那般陌生,反而觉得相当熟悉。
或许当年这位未曾在修行路上走得过远过急,如今人间又会多出一位不可多得的炼器能人,同其天资一般,如何都能说上一句风华绝代,
可惜事与愿违。
城外那声啼鸣,老铁匠同样是听在耳中,如此才是断去难得的小憩,不过纵然是到此时,铁匠都未曾动怒,仅仅是将一双这般年纪本该浑浊的眼睛抬起,望向才熄去灯火不甚久的裁缝铺,里头那位老妪本来也应当在这人世间扬名,毕竟年纪浅时,眉目身段力压群芳,修为又是甚为高远,如何想来,都不应当在这一城之间埋没名声。
但天大地大,理大情大,大不过我乐意三字。
今日拂晓时,老妪难得前来拜访,可说与铁匠听的,却并不是什么关照话,而是劝其莫要同那人动手,既是已是坠落深崖死过一回,就已然算是将年少时无心犯下的弥天大错赎过,既然眼下已是疯疯癫癫,无有伤人的念头,不妨任由那人在城中浅居小住,当真是有伤人的苗头,再出手清理不迟。
铁匠很想说,倘如这位不曾是你年纪浅时朝思暮想,情深意重的师兄,这般醉过,大抵万死难偿,既是想要护着其性命不失,就无需编出如此的说辞来,你我相识时日并不短,不用这般,但到头来只是略微想了想,就无言点点头,说是年少时那人同样对我有恩,且放宽心就是。
不过既然人是会变的,当年险些闹腾到北地生灵涂炭的那位,现如今洗心革面,只需放下屠刀,自可有清理罪过的时节,如此想来,自己念头稍有不同,好像同样是在情理之中的。
所以铁匠凝神平气
,稳稳又坐回原处撑头小憩,仿佛什么事也不曾有过,只是身前多出一道迷蒙的清气,拎起用过许多年早已包浆反黑的铁锤来,缓缓步由后门走出,左右观瞧一阵,随后轻提起一口气来,走向城门外。
城门外早有云仲靠到马背处等候,捏二指起阵,观瞧那倒清气出城走入阵中央时,才是跳下马背来,朝来人拱手。
「前辈留步,敢问是从哪来,到哪去?」
「从山兰城里来,大风夜时,总是要在城中安生最好,当然是从城中来,」铁匠还是那神情,抬头打量打量云仲,接着便是有些观瞧后辈的赞许色,「不错,原本以为你应当许多年后才能窥见四境,现在看走得却挺快,山沟风大,不妨也去城中小歇。」
「不跟人比比,总觉得自己不清楚差在何处。」
剑客一笑,真对上这位不下于四境的隐世高手,才觉寒毛尽立,不过还是抬手抱拳,伸出两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