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顺着病号服的袖子灌进衣服里,秋日的凉意像是用冰贴着人的骨头,一点一点渗进去的。
如果只是看高明此刻的脸,是想象不出他在面对什么的,他像是沉进深海的人,没有多余的思绪,有的只是静谧。
“我不想死,”枫鼻尖痒痒的,“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如果我死了,可是警察超大的损失……所以,我可以留下来吗?”
“可以。”
也许只花了一秒,高明就这么回答她。
时间只剩最后的十五秒,鲜红的数字刺得人眼球疼。
在最后两根导线前,高明深吸一口气,黄色与白色并行延伸,似乎一路缠绕到两颗心脏上,随着鼓动与呼吸逐渐勒紧。
会活下来吗?
他想。
随着最后一根导线断裂,那攀附在心脏上,随时可能杀死两人的线也瞬间崩解了,体内的电流从脊骨蹿到头皮,像是一路盛开的花火。
显示屏上的数字像是不甘心地挣扎着,定格在第十秒,又闪烁了两下后,才终于暗了下去。
“结束了……”
呼出一口气,诸伏高明抬起头。
“太好了!”
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迎面而来的女子,耳旁响起带着鼻音的声音,两人一起跌落天台地面。
啊呀,真是冒失,他心想,手上的伤应该没事吧。
……但是并没有不满。
似乎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她就扑上去了。
高明没有制止她的动作,只是伸手握住了她受伤的那只手,所以被轻而易举地扑倒在了地面上。
脸埋在了那片夏日祭里闻过的雪松味中,枫这才后知后觉地慢慢感到羞涩,从脖颈开始泛起热度,一直延续到耳根。
好像是一激动……就这么做了?在炸/弹停下的一瞬间,喜悦就像潮水一样蔓延,淹没了她整个心神。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
像是鸵鸟一样埋着自己的枫有点不敢动,两人此刻的动作太过暧昧,她还是第一次在不是格斗的情况下压住一个男性……而且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受伤的那只手被握住手腕,似乎被搁置在一片光滑的衣料上,被拉过枫的头顶,这样被桎梏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动了动手臂。
就在这一刹那,她腰部多出了一个热源,似乎是一只宽大的手掌压住了被风吹得鼓鼓的病号服。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抬头。”
唇上落下一片柔软。
“其实,”披上了藏蓝色的外套,枫和高明在天台上等警方的人过来,“感觉还挺不一样的。”
枫碰了碰自己的眼角“四年前,我在警校里的时候,还会因为朋友们遇上危险哭出来……等到成为警察之后,才发现,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说的正是当年景光从爆/炸火灾现场逃出,被其余四人用班旗接住的事。
那时枫正好在旁边的柔术馆,看到这一幕时简直心脏骤停,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滚落下来。
而在当上警察后,无论是萩原执意留在爆/炸现场,景光在她面前举枪自/杀,松田和她被放到生死的天平两端……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其实枫还是挺容易流泪的体质,往往一激动眼眶就湿了,但也许是人们对于“强大”的认知里,眼泪太过脆弱,而她为了回应这样的认知,渐渐也不再哭泣了。
她坐在天台边缘,底下是一无所知的人们,推着病床的护士、手捧鲜花的探望者、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医院是永远热闹的场所,这里生离死别太多,连带着洁白的建筑都染上了无奈的颜色。
可能动作敏捷的人就喜欢在高处晃悠,从以前她就会和伊佐那一起坐在天台边缘,等真一郎带着冒水珠的冰镇汽水。
脚下完全悬空,似乎轻轻往前一倾就会落入万丈深渊,但枫知道不会——
因为一只手正牢牢圈在她的腰上,这是诸伏高明最后的妥协了。
“在不能完全掌控自身行动的时候,即使是平时能够做到的事也要当心,”他指向枫受伤的手,“夫祸患常积于忽微……”
“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对吧?”脸还红红的枫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高明胸膛,然后迅速收回,大力地拍拍自己脸颊,“可是我觉得自己要冷静一下,不然脑子就变成一团浆糊了!”
而在天台这样的风水宝地,果然还是要在边缘吹吹风才能散去热度。
将手放在女子腰上不算君子的举动,哪怕是为了安全也一样——
但偶尔一次,不当君子似乎也没什么。
他没有告诉枫的是,当她装进他眼中时,那仅剩的,金黄的导线似乎炸裂开来,绕着心脏开出无数金黄的花,而他揽进怀里的,也是这样灿烂的爱意……和,能够活着真是太好了,这样的心情。
原来爱上一个人不是愿意为她去死,而是想到她还活着,就绝对要活下来。
“事不关心,关心者乱。”话题回到现在,高明微笑,“当年景光曾经在电话里和我说过这件事,哭泣并不是坏事,甚至……还能够流泪,正是人心尚未冷却的证明。”
“哎?”枫瞪大了眼睛,摸上鼻子,“他都说什么了?”
“大概就是……你是他们很好的朋友。”
高明手上用力,一瞬间的腾空让枫下意识揪住近在眼前的衣领。
“冷静下来了吗?警视厅的人也差不多该到了。”
结果还是不知道景光透露了什么嘛!枫鼓起一边脸颊,下次要好好拷问一下景光,以前都透露了多少“情报”出去。
等到下次见到景光。
这么想着,她悄悄抚平被自己捏皱的衬衫领口,欲盖弥彰地撇过脸去。
“伊达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