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笨重也不繁复的一圈,并不影响人的动作。
她趴在方向盘上深呼吸了几遭,突然被敲车窗的声音惊醒。
“我们家,好像没有到家后不回家中,反而在车子里静坐的习惯啊,”伯祖母的脸近在咫尺,“晚饭已经做好了,你回去自己加热一下,我今天有个聚餐。”
见过枫的手艺,志乃是绝对不敢让她独自开火的。
好在这孩子很好养活,在饭菜方面并不挑剔,而且不会浪费,是个会让做饭的人感到愉悦的食客。
“啊好的,”枫一下子惊醒,拔出车钥匙,打开车门给伯祖母一个拥抱,“谢谢伯祖母~”
“你要是真的谢谢我,”志乃拨了拨头上的小礼帽,“就早点完成那两个月的任务。”
枫下意识去摸还在手指上的戒指。
志乃眼神一转,发现了端倪。
“嗯?”
她盯着枫的手看了一会,然后优雅地拿出老年机——
“老头子吗,今天的晚宴你自己去吧,我有事留在家里了。”
说完,不等伯祖父讲话,志乃已经挂断了。
她揽上枫的肩膀“来吧枫酱,伯祖母陪你吃晚饭。”
……未免太果断了,志乃伯祖母。
志乃让枫去摆放碗筷时,自己则是从冰箱里又拿出了些小菜,细细地切作丝。
她人虽然年纪大了,但动作还是很麻利,刀砧板与菜刀碰撞出富有节奏的声音,而她看着似乎颇有些没心没肺的枫,忍不住轻叹口气。
忍足家去东京那一支似乎从她这辈开始,就是犟的,当初老头子的亲弟弟忍足源也也是,说要离开大阪在东京白手起家开医院,真就说完第二天就打包行李走了。
彼时她还是刚嫁过来的大嫂,以为小叔子有什么不满呢,结果只是脾气倔而已……后来秋生也是,死活不肯当医生,结果真让他成了警察。
就是他命不好,女儿还那么小,他自己先去了,听说秋生在枫的面前被杀,志乃当时就不忍心听下去——这对一个小女孩来说,该是多大的打击呀!
留下美枝子,美枝子医术很好,当领导也是一把好手,但总是冷着一张脸,拿教育下属的方式来对待枫,导致孩子和她总是不够亲近……源也指望不上,山村美纱绘又是心大的,最后还是她总来操心一些琐碎又有的没的事。
好在枫总算走出了当年的阴影,虽然小时候调皮了些,但总归正常长大了。
脑海里过了一堆家长里短,志乃把切好的小菜码进碟子,失笑。
“伯祖母,饭已经盛好了。”
枫探了一个头进来。
“来了。”
她可要好好问问,拐走自家白菜的是谁。
志乃伯祖母今天的问题可比上次细致多了,有的问题枫甚至得现场求助——
指发消息询问高明,也亏得他有耐性一件件详细地回复枫。
不过好在有关家里兄弟的问题枫还是很了解的,毕竟景光和她当了一整年的同学。
问得比枫审讯雅库扎还要缜密后,志乃才倒了一杯味增汤,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听上去比你自己要靠谱多了,不过枫酱,”她放下汤杯,“你有告诉美枝子吗?”
看枫垂下的头,志乃无奈。
“不管怎么说,她是你的母亲,而且你们不是和好了吗?她也同意你去当警察了,为什么母女俩还这么别扭呢。”
比起之前的精密审慎,她现在又变得絮絮叨叨起来。
“这种事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只能问问你的样子,真的到结婚那一步,你不能让你母亲都一无所知吧?”
“我知道了。”
枫肩膀怂下来“妈妈她最近去阿美莉卡会诊了,已经有段时间不联系。”
事实上从枫上大学起,山村美枝子就逐渐频繁地来往于世界各地,主要是各种会诊的邀请,还有讲座和研究,等她毕业那年,美枝子更是直接在阿美莉卡呆了整整一年。
她与枫的交流,似乎仅限于每个月的相互报平安,甚至大多数时间枫都是从鸣瓢夫人口中得知母亲的近况——鸣瓢夫人和美枝子也是几十年的朋友了。
比起理智到像是一台机器的母亲,似乎鸣瓢夫人更贴近于枫想象中温柔的母亲形象,大多数时间也是她在照料着椋和枫两人。
志乃只能见好就收,专心喝完了汤。
睡前,枫把摘下的戒指妥帖地收进丝绒盒子里后,才倒在床上,拿起了手机。
有几条是椋的消息,还有松田、萩原和班长。
他们没有多提大阪的局势,基本都是让她自己更加小心,然后椋又多写了些东京有关梵天的事。
【山口组撑不了多久了,梵天动作比想象中更快。】
附图是最近的报告,枫一眼就看出了椋的笔迹。
那么大阪的动作也要加快了……枫翻了个身,否则万一东京山口组完蛋,其余地方的山口组力量就会自动地集中到大阪来,到时候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不过……她看了眼床头的戒指盒子,又对着手机犹豫了一会。
要和椋说一声吗,感觉好像有些突兀——枫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在椋眼中,自己好像还是个单身人士,但是她知道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可是……
突然告诉对方自己订婚了什么的,果然会很吓人吧?
而且诸伏高明对于这些好友们来说,还有一个身份是景光的哥哥啊……枫埋在枕头里,哭笑不得。
怎么说,你们好,我现在是景光的嫂子了?
……那个场面未免有些微妙。
最后,她还是就这么放下了手机。
晚一点通知,似乎也没什么的吧?
“啊,嗯?”本堂町本来在点头,“你真的订婚了?!鸣瓢前辈知道吗!”
枫眼神缓缓平移到旁边。
“应该,还不知道?”
她本来想说秋人叔肯定不知道,但又考虑到秋人叔可怕的洞察力,没准他早就看出来了也说不定,否则不会总在鸣瓢阿姨担忧她的婚事时出声制止。
枫看着本堂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捂着脸默默查看枫的订婚戒指。
“连枫酱都要结婚了啊……”本堂町原想抬手去触摸额头上的伤,却发现自己还戴着白手套,遂作罢,“真的,过了好久呢。”
“本堂町前辈,好像一直是一个人?”枫摆弄了一下桌上的密封袋,“咦,这把枪缺了一块。”
“什么?”本堂町从枫手中接过缺了零件的枪,她摸了摸说,“好像真的少了击锤。”
枫眼睛尖,在桌面的角落里发现了那一小块零件,指给本堂町看后,她才拿起零件装上。
一边装配,她一边说“我对恋爱没什么兴趣啦……反正家里也没给我压力,当搜查官就是我想做的事。”
她露出些许怅然“不过如果有爱人的话,那就是能填补你空洞的地方的人吧。”
“只认一个洞啊……”
她微笑,侧过一面脸,发丝掩住了额头的陈年旧伤。
“不过,恭喜你,枫酱。”
枫坐在她身旁,也戴上了白手套,帮忙清点剩下的东西。
在清缴了大阪山口组几个重要的武器仓库后,枫能明显感受到雅库扎的气焰在逐渐衰弱。
像是那天遇到的暴走族,基本改头换面,给自己安排的合法身份,如果被问起,也会拼命否认暴走族的过去,深怕被当做暴力团的成员。
那样的话,办不了信用卡,无法进行正常的商业活动或是工作,许多地方都禁止通行,还会被警察定期家访。
一些依附山口组的小家族也都纷纷离开,有的试图改开会社,有的原地解散,有些还想和警方作对的基本被搜查四课的雷厉风行吓得腿软,再不敢造次。
当枫带领搜查四课和机动队成员踏入山口组在大阪的本宅时,里面已经只剩寥寥几人。
“你们干得真不错啊,条子们。”
老人穿着黑色和服,衣带扎紧,上半身完□□露,遒劲的肌肉上刀痕遍布,恶鬼肆虐,他头发已经花白了,就这么盘坐在和式居的正中央。
身前是雪白光亮的怀剑。
“老大!”曾经在田中理子的葬礼上口出恶言的雅库扎痛哭流涕,“您不能走啊!是您提拔培养了我,而我却未能尽到将山口组发扬光大的责任,要切腹的话,也该是由我来!”
“闭嘴!是我要带领关西山口组叛出,连累大家都背上不忠义的名声,但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老人说话时,似乎全身的肌肉都连同肺腑一起震动,“这可是我身为极道,最后的尊严。”
他看向领头的枫。
“帮我向服部平蔵问好。”
枫冷冷地看着老人举起怀剑,身旁的警员握紧了拳,纠结许久,才凑到枫耳旁。
“山村警部……?”
枫不为所动,只是在老人将怀剑举到最高点时,突然开口。
“东京的山口组,就在昨天,被梵天彻底覆灭了。”
老人动作一僵,随后大笑出声“哈,哈哈!这就是山口组的命运啊!”
“我为山口组尽力五十年,杀人如麻,如今五十年繁华一梦,荣花一期酒一盅,也算随着山口组一起去了!”
言罢,他挥刀切腹,在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黑皮男生突然出现,他只有初中生模样,却用手里的竹刀挡住了老人袭向自己的怀剑。
与此同时,枫收脚,沉重的陶瓷花瓶又轻飘飘地落到地面。
“平次——”
同时跳出来的,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她明明很害怕,却还是伸手去够乱来的小男孩。
“孩子,你为何要阻止我?”
老人面相凶恶,眼神令人胆寒。
但初中生模样的平次却没有丝毫退却“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大恶人,只是死在这里未免太不合理了,你应当为自己的罪恶付出代价才对。”
“哼,黄口小儿。”
老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从天而降的花瓶打断了,花瓶压倒脆弱的剑身,枫单脚踩在花瓶上,伸手把两个小孩都拎到身后。
“他说得没错,”枫活动脖颈,“身为警察,我要把你逮捕归案才是。上杉谦信的辞世诗,给你用,太浪费了。”
“现在的你,只是一个穷途末路的罪犯而已。”
身后的警员已经按住了年轻的雅库扎,而枫则是掏出了银手铐,给老人戴上。
外边蹲守的警员们纷纷进来,带走了山口组最后的干部。
以后山口组也许还会存在,但那只会是一个在警察监督下的空壳而已了。
“对了,还有你们两个小豆丁,”枫看过去,“你叫平次是吧?怎么进来的,这里很危险。”
“我叫服部平次,”黑皮少年大大咧咧地把手背在身后,“她是远山和叶,我们是从院子后面的秘密通道进来的,本来只是我在路边发现了一条密道,于是过来探险,没想到密道居然连的是雅库扎的大本营啊。”
“勇气可嘉,”枫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但是依旧是危险举动,你以为带一把竹刀能够保护你吗,就算你自己没事……这么一把竹刀,能保护你身后的女孩吗?”
透过名字,枫大概能猜到这两个不怕死的孩子都是谁了。
服部平次显然就是本部长服部平蔵的儿子,而和他一起的,显然也是常常和服部平藏一起行动的远山银司郎的女儿,毕竟这两个姓氏放在一起,想猜不到都难。
小少年气势肉眼可见地弱了不少“是她自己跟过来的……而且,就算出事,我也绝对会保护好和叶的!”
话音未落,他脑袋上就挨了一记。
“谁啊?……老爸!?”
“犬子给你添麻烦了,”服部平藏压着平次给枫鞠躬,“感谢你保护犬子还有银司郎的女儿。”
少女也跟着朝枫鞠躬。
“举手之劳。”
“好痛啊老爸,我才……”被揪着衣领提起来的平次挣扎,“放我下来。”
“你以为你很厉害吗,”平藏厉声,睁开了一只眼睛,“里面的人,一个是山口组堂主高森喜,在过去有记录直接死于他之手的就有近百人,另一个是高森喜名下义子,曾经将一个小型雅库扎三十人一夜之间全部杀光……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对你们动手吗?”
服部平次这才咽了口口水,脑子转得很快“因为那个大姐姐?”
……能让履历如此可怖的两人不敢轻举妄动,还有,平次想到那个明明很沉,在那个大姐姐脚下却像轻飘飘的玩具的花瓶。
她该有多强啊?
“恭喜,”枫经过被押进警车内的高森喜时,他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警视厅的恶犬。”
“今天如果不是你的话,山口组本该有一线生机的。”
尤其是发现那两个身份贵重的小孩之后,虽然当时不少警察已经进入大宅,但他一声令下的话,还是能劫持两个小孩从密道离开,待日后东山再起。
“那巧了,”枫压低头,和车内老人平视,黑沉沉的阴影打在脸庞上,“我就是为了掐灭山口组任何一丝生机而来的。”
“是吗,”他嗬嗬笑起来,“那希望你,能把这种态度延续到对待自己的老朋友身上。”
第二天,枫就接到了调令。
为了应对愈发猖狂的【梵天】,东京警视厅从各地调集各科的精英警员,尤其是最近在打击暴力团方面成绩出色的大阪警府。
其中,有枫的名字,也有本堂町小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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