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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江河醒来时,发现天色已晚,而自己躺在了桥洞下,一个草草搭起来、勉强可以挡风遮雨的破败小窝里。
看着陈江河一脸惊慌的样子,少年鄙夷地说道:“紧张什么呀?我家,没人来过,你是第一个。”
少年递上一个窝头。
陈江河双手抢过窝头,转身走了一步,蹲下来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少年不慌不忙地摇了摇拨浪鼓,说道:“这拨浪鼓有年头了,祖祖辈辈都是干这个的?”
陈江河想抢回拨浪鼓。
少年一边绕着架在火上的一口锅躲避陈江河的手,一边说道:“要不是我,你就躺在那条铁轨上,不知已经被哪列火车压成肉泥了呢。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又把你拉回家了,离火车站几十里路呢,你怎么报答我?”
陈江河努力地往下咽窝头,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没钱!”
“挣去!”少年斩钉截铁地说道。
少年挑衅地摇了摇拨浪鼓,说道:“你喊一声我听听!”
陈江河已经把窝头咽下去了,说道:“你去死吧!”
少年作势要把拨浪鼓塞进锅下面的火堆里。
陈江河连忙说道:“别,别,鸡毛鸭毛鹅毛换糖嘞!”
少年说道:“大点声!”
陈江河大声说道:“你去死!”
少年又作势要把拨浪鼓塞进锅下面的火堆里。
陈江河连忙大声说道:“别,别,鸡毛鸭毛鹅毛换糖嘞!”
少年把拨浪鼓丢给陈江河,说道:“成了,以后咱俩搭伙,我熬糖你吆喝,准能挣钱!”
陈江河拿到拨浪鼓,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说道:“你去死!”
少年打开锅盖,一阵糖的香甜味道顺着风飘到了陈江河的鼻子里。
陈江河走了回来,看着锅里煎熬的糖水变成了金黄色,在锅中冒着浓稠而滚圆的泡泡,问道:“谁熬的?”
少年说道:“我们俩搭伙,你不吃亏。”
陈江河说道:“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少年说道:“我娘教我的,她熬的糖可好了,又浓又甜,还不沾牙,十里八乡的人都喜欢。”
陈江河说道:“糖熬的好有什么用?你娘养出你这个祸害,不好好待在家里,跑出来当野小子。你娘不担心,你娘不管你呀?”
少年反口骂道:“你爸妈才生了个祸害呢!”
陈江河说道:“我爸妈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我爸妈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知道吧?我生下来就没有人要的,直接扔到大雪地,没有人管。”
陈江河举起拨浪鼓,接着说道:“多亏了它,把爷爷我救了。”
少年嘟囔着说道:“难怪你当个宝贝似的。”
少年把手伸向陈江河。
陈江河把拨浪鼓递给少年。
少年仔细看着拨浪鼓手柄上刻着的字,念道:“鸡毛。”
陈江河“嗯”了一声。
少年问道:“谁呀?”
陈江河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口,骄傲地说道:“爷爷我!”
少年发出了鹅叫一般的笑声。
陈江河夺回拨浪鼓,作势要打。
少年连忙说道:“别,别,别,特好听,特好听。”
陈江河说道:“鸡毛是小名,我的大名叫陈江河。耳东陈,江水的江,河水……”
看着少年一脸懵逼的样子,陈江河问道:“你是不是不识字?”
少年说道:“你脑子瓦特了?我认识‘鸡毛’,你说我认不认识字?”
陈江河说道:“你教我熬糖,我教你生意经,怎么样?”
少年吃惊地打量着陈江河,有点不太相信:“敲糖的生意经可多了去了,你也会?”
陈江河一笑,说道:“我从懂事起就跟着大人鸡毛换糖了。你懂什么叫‘开四门’?懂什么叫‘出六进四’?如果这些都不懂,这辈子做生意你肯定做不大。”
少年相信了陈江河,迟疑了一会,羞涩地说道:“我叫你一声哥,你就教教我吧。”
陈江河说道:“这是咱义乌挑货郎的规矩,当赚到一百时,六十要花给别人,比方为自己出过力帮过忙的朋友,还有那些左邻右舍,剩下的四十才是自己的,这叫‘出六进四’。”
少年聚精会神地听着,又问道:“开四门呢?”
陈江河将陈金水教给他的生意经一五一十地讲述起来:“义乌敲糖生意有不少规矩。比如‘开四门’,就是货郎到一个新地方要广交朋友,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情况都要摸清,四面八方的关系都要搞好,能帮上人家时就要出手相帮,谁家缺什么、谁家多什么,心中都得记挂,这样才能赚到钱!”
少年佩服地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你还挺在行的。”
“还有,不欺瞒主顾,出门在外要诚实,欺瞒是自断财路,砸自己的饭碗。算计别人一千,自己划到八百,宁可自己少赚一些,也要多替别人想想。‘赚一角(钱)饿死人,赚一分(钱)撑死人’,就是不能以榨取上下游的利润为代价,宁可做蚀,不可做绝。还有‘开门做’与‘关门做’,‘逢七不出’,‘早上不付钱’,‘回头生意’,道道多着呢。”陈江河一脸的灿烂,不无得意:“不过,我讲得口干舌燥,还不知道教给谁呢。你叫什么?”
少年说道:“今儿个既然叫你哥了,就告诉你,我姓骆,也叫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