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有毒,因为心不可测,因为欲望的沟壑终难填满,贪婪的黑洞从未止步。
欲望有朴素的,比如能多吃两顿肉、能多赚一个铜板;有崇高的,比如天下海晏河清、世界和平;还有卑劣的,比如隔壁破产……
不顺心,便向神祷;不如意,便向神倾诉。
遇到仇家,便要求神是以罚报;遇到苦痛,便祈求神的垂爱与怜悯……
人们的信仰簇拥着神,人们的恶意堕落着神。
千劫不敢去看古月的神情,他能猜得到对方现在是什么心情——看着笨蛋作死而自己无能为力,愤慨、无助……
他也能猜到初代天使神到底出于什么心理而选择了信仰成神:
《武魂殿通史》上记载了武魂殿刚建立时邪魂师遍地的景象——正如伊莱克斯所言,魂师这个修炼体系,本身就是掠夺万物成就己身,邪魂师才是魂师正统——在这种遍地罪恶的环境下,初代天使神拉着一群人逆着天地走,然后成功了——于是他意气风发,相信了人都是好的,把自己的未来赌在了人心上……
很壮烈,很有志气,也很悲哀,且百分百就是自己——但千劫还是想评价一句:天真的蠢货。
如果换做现在的他……
好吧,他不知道会怎么做。
人的选择由性格来决定,而性格由经历所铸就——如果没有脑海里的记忆,没有从一开始就以邪魂师身份见识过世间最深沉的恶意,他也不清楚他会怎么选。
“过去的都过去了。”他想躲,可古月不会让他躲,那张笑意盈盈的精致脸庞又出现在了眼前,“既然你不要这浓厚的信仰之力,你准备怎么修补神核?又浩瀚的信仰又准备怎么办?总不能便宜别人吧?”
“我不知道。”千劫没在选择的问题上继续纠结,很坦然的回答了古月的问题,“毕竟我对所谓的神完全不了解,最后还是得看你的建议。”
很现实的问题,现在在这个大殿中能与千劫交流的存在,只有两个灵魂一个投影,千劫也没从这神核之中得到什么记忆之类的东西,只有眼前古月的投影了解神这一等级。
“这颗神核乃信仰之力所凝聚,它只能用信仰之力来修补。”古月的眼波流转,看向了千劫手中的半颗晶体,“如果你确定了不走信仰之路,那它其实就是个鸡肋。”
“……”千劫直勾勾的看着古月,“我能说你啰嗦吗?”
都说过几遍不走信仰之路了?!
“但你只能听我啰嗦。”古月没有对千劫的吐槽产生不悦之类的情绪,反倒是有些……骄傲?
只不过这神情眨眼既逝,她转过了话头:“你对第三武魂感兴趣吗?”
“具体说说。”千劫没有立即给出答案,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对所谓第三武魂的态度,一向是无所谓——依旧是那个道理,魂师的实际能力与武魂数量无关——武魂再多,同一时间能用的也就一个武魂。
但反过来说,只要不是名为第三武魂实则人格重置,增加了其实也并不影响什么。
“一个不能附加魂环的武魂。但它会很强,强到不可思议——半颗一级神神核所凝,这世间没有比它诞生条件更优秀的武魂了。且它无比的契合于你——它就是你曾经的东西。”古月依旧维持着那笑意盈盈的神情,“当然,坏处还是有的:你再一次的成神之路,没有任何捷径可走了。
“同时,你至今仍能顶着海神压力随意活动的优势可能当然无存。”
某知名不具被三番五次打断谋划还拿千劫没办法的原因,很大概率是因为他有可能继承这破损的天使神位,但如果天使神位真的消失呢?神界对某知名不具的限制还会继续存在吗?
谁也说不准。
“现在才说这话,是不是有些晚了?”千劫面无表情的看着古月,“如果真怕我被神界砍死,你就不该和我勾勾搭搭。”
当银龙小姐提前万年出现在他眼前之后,他与神界的关系就没有第二条可选,无非早晚而已。
“我更在乎神核成为武魂之后,会不会对我有影响?比如说那愚蠢的气息感染到我。”
“确实很蠢。”古月对此倒没什么异议,点了点头,“但老实说,我不知道,那不是我的神核,是你的。”
所以说赌呗……
要么手里从今往后捏着一个只能看不能用的鸡肋,要么成为战力增幅手段之一。
“行吧,怎么做?”当然,这个选择并不用思考太长时间——赌也是分情况的,又不会死,无非就是可能多一段记忆或者少一段记忆。
“以及这信仰之力,你的建议是?”他又看向了那还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神像。
信仰的坏处很明显,不能给亲近的人用,那总不能放这里,等着别人继续吃吧?
这玩意儿宁愿烂锅里也不能给别人,毕竟整个斗罗星,能吃得了且愿意吃的人也就天上的某知名不具。
“很简单,它是你的东西——将它融入体内,只要你想它就可以成为你的武魂。”古月紧接着也看向了那面容不清的神像,脸上带着迟疑之色,“至于信仰之力怎么处理,我给不出建议。”
她终究不是信仰之神。
“你一天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就是祂,那么你说我可不可以轻而易举的使用这原本属于祂的信仰之力?”千劫看着神像似乎想到了什么,怔怔出神。
“不能,信仰有毒——接触信仰本身就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古月侧过头,视线停驻在千劫脸庞上,“但我可以帮你,前提是不怎么危险的事,你想干什么?”
“曾经的山成为了岛,我想让它倒过来。”千劫拿起了手中的半颗神核,将它按入了胸膛,看着古月的脸笑了起来,“然后干点邪魂师该干的事——比如说将整个史莱克城化为无人能涉足的鬼域——这应该比较简单吧?”
“是的,很简单。”古月脸上带着笑意,声音愈发的缥缈,“因为这里本就是一片鬼域,因为信仰本就与诅咒相通。”
她的声音似乎又回荡在整个天地之间。
湖底外的天空战场中,厮杀的极限们猛的转过了头,有的看向了南方广阔的密林,有的看向了下面沸腾的湖水……
有浩荡的龙吟自那南方的密林中响起,又有紫色的天光带着雍容的气息自天边燃起。
“……我如今把一件奥秘的事告诉你们:我们不是都要睡觉,乃是都要改变,就在一霎时,眨眼之间,号筒末次吹响的时候。因号筒要响,死人要复活,成为不朽坏,我们也要改变。这必朽坏的总要变成不朽坏的,这必死的总要不死的。这必朽坏的即变成不朽坏的,这必死的即变成不死的……”
而那幽深的湖底与动乱的岛屿,金色的死亡以沸腾的水声与纷飞的魂兽嘶吼为伴奏,唱诵着时光的悼辞。
地动山摇,天地崩裂。
金色的巨树被抛向天空,更巨大的山峰自地底颠倒而出,连带着城市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