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府邸男主子的赵元稹直到入夜才出了院子走到正堂,此时宾客皆是散去,连着夏蝉的聒噪都被削弱了许多,月光透过云层稀疏落下地上,赵元稹看着棺材,好一会,才对着旁边的人道:“辛苦了,都下去吧。”
赵元稹坐在棺材最前面的蒲团,仰头看着白色祭奠的物品,伸手颤抖了好几次才抓了把纸钱到手中,慢慢悠悠的朝着火盆里头去。
李同李明守着外头,也是红了眼,就看着杨宝黛走了过来。
“夫人。”二人小声请安
杨宝黛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利,吸了把泪水,嗓子沙沙的:“你们下去,这里有我就够了。”
赵元稹看着走到她面前的妻子,别过头拿着袖子擦了把脸,强打起来几分精神:“你怎么出来了,先回去歇息吧,我在这里守夜就是。”
杨宝黛摸着肚子看了丈夫好一会,声音很轻也很冷:“他是被你娘下毒杀害的,你还要包庇朱氏吗?”杨宝黛看着赵元稹只是别过头捂着口,心中只是苦笑了下,终于慢慢的从袖中摸出张东西:“这是我拟的和离书,我什么都不要,孙嬷嬷是没有同赵家签身契,朝朝的身契我拿出来,银子已经按照赎身的十倍给了账房,等着苟洱的丧事过去了,你签好名讳给我送来。”
赵元稹听着杨宝黛毫无情绪的话,木楞的抬眸看着妻子,看着她递过来的和离书,瞬间拂袖打落,口气几乎商量和无奈:“我知你难受,有什么我们都等着苟洱下葬了再说行不行。”
“下午的时候你去大内了,不出意外下个月你就会继任内阁首辅加封文渊阁大学士,你所谓的延后再说,只是觉得我会偃旗息鼓把所有的事情都容忍下来,苟洱都死了,你还想着升官权势,还想着个虚无的官声维护杀人犯。”杨宝黛氤氲着眸子平静看着苟洱的棺材,回眸眼神露出讥讽的看着丈夫:“赵元稹,或许我们的婚事本就是错误,就这样吧,以后你我各自安好。”
赵元稹直直道:“我不会和离的,你是我的妻子,你这辈子注定是要同我一起的。”
“赵元稹,你要是只是权势地位而已,和离后,你可以娶一门给你仕|途有大力的姑娘,你若觉得和离丢了你的风度,休书也是可以的,就以不尊婆母这条逐我出门吧。”杨宝黛自嘲的说着,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赵元稹,抬脚就要离开。
“宝黛。”赵元稹抬手扯着她的裙摆,眼眸里面翻江倒海的都是痛苦和难受:“不是娘杀的苟洱,是我,是我,他还有一口气的,我看着他一直吐血,看着他浑身不停的抽搐,连着眼睛都不知道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到处转动,太医说救他就是在不停的将他凌迟,即便活下来也是苟延残喘缠绵病榻,他一直拽着的袖子,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嘴里莫名其妙呜咽的话是什么,我,我不想看着他那么痛苦,就让太医给他副走的轻松的药,是我杀了他——”
“若不是你娘他会至此?”杨宝黛只是淡淡的扫了赵元稹一眼,抬手毫不留情扯出自己的裙摆:“你根本不配有这样为你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老天爷才把他带走的。”
杨宝黛说罢径直走出正堂。
赵元稹撑着身子随着杨宝黛脚步踏出门槛的刹那,一滴泪水滴落了出来,他仰头仰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的白布,转过头看着苟洱的棺材,终究是掩袖无声的哭了起来。
苟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赵元稹为了他这个兄弟平安,用一甲及第的彩头让老皇帝给了他清白的家世,他苟洱是他赵家族谱上的人,是他的嫡亲弟弟,他不再是无父无母的小土匪,是他赵元稹的亲弟弟,是当朝阁老的嫡亲兄弟。
他从来不是个热忱的人,也从未告诉过苟洱这个事情,可他是真的拿这个人做弟弟的。
可是现在又有什么用,他视为亲弟弟的人,已经没有了。
他的耳边都是穆昌平冲进书房质问他的话。
——“你怎么能不要他了,你怎么能让他死了!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你怎么能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