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隗明知道刘辩这话是在点他,但见刘辩没有拔刀,神情微缓,伏身道:“陛下圣明。”
刘辩看着这群人,心里冷笑,暗自道:差不多了。
“免礼。”刘辩一挥手道。
“谢陛下。”朝臣们起身,望着刘辩的目光各有异色,心潮起伏不定。
丁宫,刘弘,皇甫嵩,荀攸等人,神情多少有振奋色,目光炽热。
他们这位陛下果然睿智,这番道理看似寻常,实则蕴含大道理,一般人根本说不出来!
袁基等人恢复平静,心头松了口气,至少,这位陛下没有让场面难堪、不可收拾。
董卓随大流的伏身又起身,端坐不动,面色严肃,心里暗自警惕,短短时间,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小皇帝对袁家很不满!
‘袁隗这老东西诓骗老夫!’董卓心里愤怒。
刘辩面带笑容,目光冷静的扫过这一殿人的表情,稍微活动下坐麻的双腿,继续道:“朋党之徒,其实很容易辨别。比如,独断专行,阻塞言路,一人言事,排斥异己,私相授受,任人唯亲,党羽众多,顾私利而忘公议。”
说到这里,刘辩话头一转,道:“就好比这次的‘新制’,是朝廷衮衮诸公皆是费心竭力,夙兴夜寐,精心设计而出,却有一些人抱团跳出来,众口一词,奏本上的字句高度相似,行里行外一個意思。他们有没有结党?这般反对,是因公还是营私?诸位卿家说一说。”
谁都没想到,刘辩绕了一圈,居然绕到了‘新制’上!
袁基,黄琬等人不动声色的悄悄对视一眼,心头不安。
所谓的抱团反对,字句高度相似,说的不就是他们?
即便是董卓也有些不自然了,他的反对奏本,就是袁隗亲手教着写的!
“回陛下,”
作为新贵,‘新制’的既得利益者,荀攸肃色抬手,道:“臣以为,新制所出,皆是水到渠成,非大修大改,合乎法度。”
只要不是冲着袁隗或者整体袁家,袁基,黄琬之流,可以随意处置。
之前有些尴尬的丁宫,此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若是真有朝臣结党,阉党前车之鉴不远,臣请严惩!”
刘弘也有意借机削弱袁家,抬起手跟着道:“臣请陛下展示奏本,群臣共见之下,以示公允。”
刘辩心里皱眉,这二位真是分不清重点,笑着摆摆手,道:“朕说过了,今日只是讨论,不扣帽子,不论罪。且说说这新制,若有不同想法,大可畅所欲言,无需顾忌。”
袁隗眉头皱了下,这种情形之下,谁还敢有不同意见,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朝臣们,他们是朋党吗?
这哪里是不扣帽子!
袁隗面无表情,情知不能在这上面争论,沉吟着道:“陛下,新制,兹事体大,还请从长计议,不可急促,以免朝野慌乱,生出事端,妥善为要。”
‘想跳出朕挖的坑?休想1’
刘辩心里冷哼,笑容更多,道:“袁卿家,这不就是在讨论吗?莫要顾忌,畅所欲言。”
袁隗坐着不动,余光向后瞥去。
郑泰迎着袁隗的目光,立时头皮发麻,心里惶惶到极点,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抬起手与刘辩,低着头道:“启奏陛下,尚书台本已权重,若是再削九卿之权,集于尚书台,臣恐权势太重,于国不利。”
刘辩看向他,一脸好奇,道:“录尚书事者六,郑卿家以为,是谁于国不利?”
郑泰本就恐慌,被刘辩一问,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刘辩见他不说话,忽然转向董卓,道:“董卿家,你觉得新制有违祖制?”
董卓冷眼旁观,已经将朝廷的局势看的一清二楚,尤其是袁家,明摆着是被这小皇帝所忌惮,所压制。
‘老贼误我!’
董卓心头大恨,面上却更加俨然,侧身向刘辩,沉声道:“回陛下,臣的意思是,祖宗之法……”
他有些想不起来袁隗在奏本上教他的词了,顿了顿,道:“回陛下,臣附议。”
刘辩一直注视着董卓,见他脸上窘迫一闪,不禁笑了声,道:“卿家附谁的议?”
董卓已经忘记前面谁是谁,谁又说了什么,绷直脸,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道:“臣附朝廷之议。”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眼神笑意浓郁,赞许的点头,道:“董卿家,果然识大体。与朋党相对的,就是‘朝廷公议’。朝廷,不是朕一个人的,也不是某个朝臣的,是百官的朝廷,是天下人的朝廷,不允许有人独断专行,结党擅政,弄权祸国。”
刘辩坐直一点,神色威严,沉声道:“朝廷公议所做出的决定,就是朕,就是百官的决定,即便有人不同意,有不同的想法,朕尊重,也愿意倾听。同时,朕也希望有不同想法者,可上书,可以提,可以讨论、争辩,但是!不可以因不同政见,就相互掣肘,阴谋攻讦,设计构陷,甚至是置于死地!”
朝臣们见刘辩语气变得逐渐严厉,不自觉的躬身,神情肃色的认真聆听训示。
刘辩环顾着他们,目光冷冽,道:“凡是朝廷做出的决定,可以朝廷内部讨论、争论,但绝不可以扩大,不可以弄的天下皆知,沸沸扬扬,掀起更大的争斗!朝廷,要让天下臣民看到,我大汉朝廷,是团结,是正直,是无私,是一心为公,绝不是一群蝇营狗苟之徒,如街头野狗般,为了块骨头,狂吠,撕咬,成群结队,招摇过市,不顾体面,毫无廉耻,丢人至极!”
满殿朝臣大气不敢喘,刘辩的话,直白,露骨,严厉!
刘辩站起来,俯视着满殿朝臣,脸色如铁,双眸炯炯,朗声道:“我大汉之臣,铁骨铮铮,无私无畏!气节浩然,浮荡九天!笔砚之间,万里风起,志存高远,青云之上!不是贪图碎银,苟私苟利!”
数十朝臣闻言,不少人心生激荡,激动的面色通红。
“臣等领旨,谨遵圣训!”
朝臣们再拜,声音之大,传遍皇宫,此起彼伏,绕梁不绝。
刘辩自己说的都热血沸腾,深吸一口气,摆手道:“今天,就到这里,回去之后,诸位卿家写一份心得想法上奏。”
“臣等领旨。”朝臣们还没反应过来,齐齐应着声。
刘辩又扫了眼,转身走出了却非殿侧门。
朝臣们等刘辩走了,这才缓缓起身,神情各异,忍不住的对视。
丁宫,刘弘面色潮红,无处安放的双手,差一点就要握在一起。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少年陛下,居然有着这般志气与想法!
荀攸等新贵反应最大,看着已经没了刘辩身影的侧门,依旧双眼大睁,气息急促。
袁隗面无表情,坐着不动,双眸锁起,面上没有半点情绪。
袁基,黄琬等人有些不安,慢慢的走到他边上。
袁隗余光看了他们一眼,慢慢起身。
一个不稳,直接踉跄的就要面摔。
“叔父!”
“太傅!”
一群人大惊,扑上去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