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而,风声乍起。
随着五根手指在琴弦上轮出的一个重音,乐声陡然变调。
山河万里,残阳如血,宛如凝滞了一般,变得沉重而肃穆。
压抑的琴声越发悲壮,沈氏十指在琴弦上拨、扫、揉、滚,奏出铮铮铁蹄,奏出长风呜咽,奏出大地呻吟胡虏长啸。
沉重肃穆的乐声将听者带入一片急雨惊风中,天低云暗,百姓流离,山河破碎!
此时,独孤绍棠拖着长剑一步一步走进场中,也不知是节拍合着步伐,还是步伐引动节拍,二者相应,气氛变得庄重、宁肃。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剑起,乐声加快。
英雄横空出世,长剑挥斥,群魔俯首。
独孤绍棠手中长剑左刺右挡,时而舞成一团,时而跃起斜劈而下,时而如举千钧,时而如拈鸿毛。
琴声急转如惊弦,随风而上穿云破月,声可裂帛。
乐声中,似能听到大军铁蹄到处,溅起残肢短骸。似能听到战鼓声、号角声、嚎叫声、马嘶声、弓弦扣响声、箭失嗡嗡声、长刀入肉声、鲜血飞溅声……
终于,战役结束,胡虏纷纷退去,留下满目疮痍。
胜利的余韵中,琴声渐渐悲凉。
斜阳染血,北雁哀鸣。强虏虽破,然多少将士被黄沙掩埋,忠魂永留他乡。
汉击匈奴,虽得阴山,枕骸遍野……
独孤绍棠手中的剑似被蛛网纠缠,胶着沉重的有若千钧。
伴着琴声愈来愈低,那剑再无法抬起,最终颓然下垂。乐声旋止。
一曲《破虏》奏罢,院子里一片寂静,空气中似乎还流淌着苍凉与悲壮的余韵。
半晌,沈嬷嬷首先回过神来,沾沾脸上的泪,含笑道:“夫人的琴艺越发进益了,早些年听夫人弹奏这首曲子,也不觉得怎样,今日听着心里难受的慌。”
独孤维唯这才大声喝彩:“太好了,爹娘真的太厉害了!”
又不好意思道:“只是不应景,今天多开心的日子,爹娘害的人家流泪。”
独孤绍棠哈哈大笑,凑近去用下巴上的胡茬扎独孤维唯,在女儿的尖叫中,笑道:“那是因为爹跟你娘就会和这一曲呀。”
独孤维唯拉长声音,“哦----原来如此。不过,仅此一曲就胜过人间无数了。”
独孤绍棠又发出一阵大笑,沈氏也不由笑了。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俱都觉得相比年轻时,此时此刻再次曲舞应和,更多了几分相濡以沫,心灵相通之感。
独孤维泽还能体会几分乐曲中的几分意味,颇感惆怅。独孤维濯就完全无感了。
有人能从乐曲中分辨出喜怒哀乐,有人只是听个热闹。所谓对牛弹琴,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