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帆皱皱眉,脚踏猛地一踩,自行车直接冲出去。
他捏住刹车,双脚踩在地面上,侧头,等着宁欣走近一把扯住她手臂:“你是一毕业就要离开北都吗?”
何东帆力气大,还有些不经意的激动。
宁欣痛得身子颤一下,秀眉拧着,缩手。
何东帆视线下移,立马松手,慌了:“你手怎么了?”
宁欣却没在意的情绪,左手轻轻扶住右手臂:“一点伤而已。”
何东帆提了一下自行车头,挡住宁欣去路:“你去医院看了吗?医生怎么说?”
“没必要去看。”
何东帆顶嘴:“什么叫没必要?你当自个儿是医生?”
宁欣垂着脑袋,轻轻摇头。
她怎么了?
何东帆不明白。
他沉默两秒,询问的语气:“我带你去医院,行不?”
她摇头,毫无生气的模样。
何东帆微微低头凑近,声音放柔,似乎再大声点她会更痛:“可我看你好痛啊。”
宁欣整个背脊一僵。
她真的好痛。
手臂痛。
心脏,更痛。
她真的好痛。
好痛。
何东帆心里正疑惑她今儿怎么感觉怪怪的。
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宁欣肩膀颤抖,眼泪水连着线的往下掉。
何东帆见状,憋住一大口气,双手无措地在她肩头比划两下,最终依旧没敢落下去。
他舌头打颤:“宁、宁老师,你、你别……”
宁欣只是摇头。
她泪水甩飞,落到他裤子上,他惶忙从车上下来。
他埋着头去靠近她,按照自己的理解:“你怎么了?手痛是吗?我给你送医院?打120?”
宁欣摇头。
何东帆又问:“是有人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去找他!”
宁欣还是摇头。
何东帆默了两秒,有些磕巴:“和、和盛昱哥吵架了吗?”
这话一出,他明显感觉宁欣顿了一下,然后直接蹲下,不自控地呜声哭起来。
这这这…
何东帆哪里见过这个场面?
他慌得要命。
而且,这还是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
何东帆跟着蹲下,犹豫好一会儿愣是憋不出一个字。
最后,他把腰上的外套解开,盖在宁欣头上,然后不嫌脏的往路边一坐,盘上腿,支着脑袋靠近小声道:“我坐这儿啊。”
何东帆陪着她。
他本来觉得情侣间吵架嘛,她哭一会儿就得了,可她哭了十几分钟,每每他觉得她是不是不哭了,她就在外套里抽噎着吸气,呜咽两声。
何东帆受不了了。
他抬手覆在她头顶上,隔着外套衣料:“我带你去找盛昱哥,行不?”
外套里的脑袋摇了摇。
何东帆顿了两秒,有些求饶的意思:“要不你说个你不哭的法子,行不?”
好几秒没听到宁欣回应,何东帆整个人都麻了。
就在他觉得她依旧不会有任何回应时,他听见嘟嘟囔囔几个字。
他没听清。
他单手撑着地面过去,掀起外套一角,凑上耳朵:“大点声儿。”
宁欣哽咽着又说了一遍。
何东帆立刻说行。
宁欣从地上站起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她被扶到自行车后座上,外套依旧搭在她头上,没被拿走。
何东帆带她去北都大学后校门。
找了两圈,没找到。
他隔着外套跟她说:“没看见你说的烤红薯。”
过了会儿,宁欣轻轻掀开校服,红肿的眼睛往旁边看。
她眼睫一簇一簇的很湿,眼睛泪光莹莹的很红,脸颊上挂着水泽,还粘了发丝。
很狼狈。
很破碎。
她看了几秒,把校服一拉,再次遮住眉眼,摇头:“没、没在。”
说完呜着嗓音再次不可控的哭泣。
何东帆不明白她为何为了个烤红薯再次情绪崩溃。
他忙问:“其他烤红薯不行吗?”
外套里的脑袋摇了摇。
何东帆下车,去隔壁摊位打听那个‘独一无二’的烤红薯摊位,打听完,他去买了瓶水。
他走到宁欣跟前,手掌覆在她头顶上。
这个动作,像是给她示意,是他。
他掀起一点衣角,把水递进去:“你补点水。”
水瓶被从他手上抽走。
何东帆弯腰凑近,安慰她:“我带你去老街绕绕,说不定能碰到。”
在何东帆的印象里,那天,宁欣真的哭了很久。
他感觉世界都在下雨。
他带着她把老街转了大半,后来,天黑了,也没找到她说的那家烤红薯。
他的后背早就被汗浸湿,却不知疲倦,也没跟她说‘算了’,继续穿梭北都城的大街小巷。
最后,是宁欣拉了拉他衣服。
他停车,往后半转身子。
她已经把外套整个后拉,露出脸。
何东帆直直的看着她。
昏暗的路灯下,她的眼睛红肿,鼻头也红,脸上残留七七八八的泪水痕迹。
他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破碎的样子,他真的不知所措,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宁欣丰盈的唇动了动:“回家吧。”
何东帆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再次出发。
宁欣把何东帆的外套整个拉下来,对折一下挂在手弯上。
微凉的夜风吹拂她干涩疼痛的眼睛。
她闭上眼睛,过了会儿,睁开。
她看见何东帆背后的汗湿。
天已经黑了,整座城市被黑暗笼罩。
宁欣不知何东帆今天带自己绕了哪些地方,但她知道,他没停歇。
从白日到夜晚。
约半个小时后,何东帆把宁欣送到家楼下。
她起身下车。
何东帆也跟着下来,把车架在旁边。
远处的路灯,把人的影子拉长。
宁欣脸色好了很多,眼睛微微的弯着,眼眸很清澈。
她好像什么都装入眼眸,又好像连眼前的一个他都没装下。
她把衣服递给他:“何东帆,今天谢谢你。”
她嗓子还沙哑着,像沙粒纸摩擦人的心脏。
何东帆把外套接过来,随意抓在手上:“你好点了吗?”
宁欣朝他莞尔一笑,点头。
何东帆的心紧了一下,理不清复杂的情绪。
他无措地牵了一个话题:“对了,五一节你可以帮我补一下数学吗?有两道题,一直没解出来。”
宁欣稍愣,摇头。
“你是有兼职吗?”他问。
“不是。”宁欣释然道,“我好累。”
“这样啊,没事儿。”何东帆轻笑一下,不自在地找补着,“累了就休息嘛,我自己也能解出来,不算难——”
他的声音突然被掐断。
宁欣上前,轻轻踮脚抱住他。
何东帆浑身一僵,手里的外套差点滑落,又被他猛地拽住,身子颤抖一下。
宁欣轻声道:“何东帆,祝你高考顺利。”
她放开他,微仰着脸很仔细的看他的眉眼。
她眼眶又开始湿润,却保持着微微笑意。
她心道。
再见了。
我的学生。
我的盟友。
我的…朋友。
今天,太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