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娶她吗?”安娜试探性地问道。
普罗霍夫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鼻子笑道:“啊,想不了那么远。”
安娜犹豫道:“你这样,似乎有些不负责任啊。”
普罗霍夫拍了拍安娜的肩膀,宽厚的手没用太多力气。
“你知道就好了,但这件事你别管。你来找高曼先生不是为了学手艺的吗?”
安娜有些奇怪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般来说,他们两个人中,普罗霍夫才是那个心肠更软的大家伙,而且什么问题他都是知无不言的那一种。
所以,安娜猜测,是不是因为普罗霍夫知道高曼先生有可能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呢?
虽然高曼先生也没有爵位,只是一个裁缝,但毕竟也算是有钱人。在这个门第观念很重的时代,像普罗霍夫这样没钱没权的孤儿,很少有好人家的女儿会嫁给他的。
思及到这里,安娜遂决定不再多说了。
尽管她认为普罗霍夫先生是一个人好人,但站在高曼先生的角度看,不选择前者也是完合理的。
下午回去的时候,安娜先是完成了今日的作业,卡列宁在八点的时候有一位访客,所以她等到客人走后才去找他。
“今天不需要做功课吗?”卡列宁近来习惯把安娜那些乱七八糟的练习都用功课来代替,有时候他自己都会有些恍惚,娶进来的到底是个孩子还是个妻子。
“我都做好了。”安娜也顺嘴说道。
她拉了一张椅子然后坐在卡列宁书桌的对面,他们现在还在卡列宁待客的那个书房。
安娜睁着一双灰色的大眼睛瞅着自己的丈夫,然后问道:“我想问一个问题。”
卡列宁看向她。
安娜慢慢开口道:“我是说如果,我只是一个贫穷的姑娘,你还会娶我吗?”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安娜张了张嘴,然后有些泄气地说道,“还是算了吧,亚历克塞。原谅我问了这么一个蠢问题。”
她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是个穷姑娘,也许是个养鹅的农家女,我们根本不会碰到。就算碰到了,我也没有钱把自己打扮得好看。我没有机会学习很好的文化。就算我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上流社会的东西,但我依旧没有钱,没有身份地位,我们之间会结婚的概率基本上无线接近为零。”她最后自己得出了一个可怜的结论,还叹了口气。
“想到这个事实,我觉得身体都难过起来了。”安娜抽了抽鼻子,觉得鼻子都有些酸酸的。
“你可能会娶一个不怎么漂亮,但很有钱,家里有爵位的贵族小姐。她也许不像我那么好看但至少会是一位体面的妻子。而我有可能会嫁给一位虽然长得很好,但同样没钱的男人……”
卡列宁原本听到前面半段还觉得有点好笑,但后面听到妻子说有可能会嫁给别的男人,理智告诉她,如果妻子说的假设是成立的,那么的确有很大的概率会是这个样子。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如果不是吗?
“安娜。”卡列宁叫了妻子的名字。
正沉浸在一种莫名情绪中的某夫人终于又抬起头望向自己的丈夫。
卡列宁看着已经有些眼泪汪汪的妻子,原本还不太好的情绪就消失了。对妻子变得像往常一样,有点无奈。
“不存在如果。你就是我的妻子,我们结婚了。”
“你是和我结婚。”卡列宁强调了一声。
安娜看向自己的丈夫,从他被打理得整齐严谨的头发,到挺直的鼻梁,最后又落到相较于下嘴唇,更为薄的上嘴唇上。
“你没有我如果里的丈夫那么英俊。”安娜突然笑道,擦了擦眼泪。
“外表只是表象而已。”卡列宁说。
“大部分的人可做不到这一点。”安娜嘟囔了一句。
“就像大部分人都不能真的在事业上有什么成就一样。”
安娜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你说的对。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些感伤了。也许你可以把这个日子记下来,我有的时候会有这种低潮期,那通常是发生在……”
在什么,安娜没有说完,只是突然有些脸红。
“怎么了?”
“不,没什么。”安娜趴在桌子上,这会儿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卡列宁有些担忧,他皱起了眉毛。
“安娜。”
“真的没什么。”从手臂下传来闷闷的声音。
卡列宁起身,本来想要去拉自己的妻子,但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
这位俄国的高官面对过不少大风大浪,但饶是如此,他也还是变得有些拘谨。直到十秒后,卡列宁走到妻子的面前,弯腰低声询问了一句。
小脑袋点了点。
“你能先出去吗?”
“你需要沐浴,安娜。”卡列宁没有答应妻子的要求,他此刻已经完镇定了下来。
“我会收拾它们,现在,我抱你去盥洗室,我会给你拿换洗的衣物。这没什么,安娜。”卡列宁低声安抚着自己的妻子。
他声音平稳又镇定,原本像土拨鼠一样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妻子,终于抬起了头。
卡列宁把妻子抱起来,也没去看,他确认了一下安娜没什么事后,就抱着他走出了书房。
他把卧室门带上,一般在晚上的时候,没有卡列宁的允许,仆人们是不会进入他的书房的。
盥洗室里,安娜洗好澡换好衣物,她刚才花了十五分钟来平复心情。
这种事毕竟是让人尴尬的呀,她刚才可是什么面子里子都没有了。这是一个需要花至少三天才能平复下来的尴尬事情,但卡列宁在外面告诉她别洗太久。
出了盥洗室的门,看到卧室里没有人。
安娜有点松了口气,她干脆爬到床铺里面,她羞耻的心灵真的急需安慰。
然后门被打开了,卡列宁进来了,手里端了一碗红糖姜汤水。
“先把这个喝了吧,安娜。”
“你怎么知道这个?”安娜问道。
“你让萨沙做过不是吗?”卡列宁回答道,然后把已经变得温热的红糖姜糖水递给安娜。
“你……”安娜觉得有些感动,之前那点尴尬就自动滚到什么角落里去了。
“喝了它,你需要早点睡,安娜。”卡列宁说。
“那你的公文呢?”安娜喝完后问道,卡列宁把杯子接过去,放在桌面上。
“明天我会早一个小时起来。”他给安娜盖好被子。
“你可以去把公文看完,别顾及我,亚历克塞,我没什么的。”安娜说。但卡列宁不为所动。
“你比较怕冷,这个天气可不暖和。”卡列宁说完又给安娜掖了掖被角,他自己去盥洗室梳洗了。
借着淡淡的烛光,安娜望着那个小小的杯子,幸福的笑了起来。
她知道,与其去纠结那些不可能发生的过去,不如享受现在平凡的温暖才是真的。像这样,在她犯傻的时候,可以包容她,不会苛责她。
迷迷糊糊中,安娜感觉到卡列宁回来了。
她抓着对方,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拉住了她,揽着她,让她陷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就算是无限接近于零,也还是有可能的,安娜。”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梦里,反正安娜听到了这么一个回答。来自一个不够英俊,不够浪漫,有些严肃,但更多可爱的俄罗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