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中的白桦叶缓缓飘落。
琴声悠扬婉转。
凤城寒兀自垂眸拨弦。
这本该是十分和谐的景致, 如果忽略不远处正在交手的两人的话。
卫寒宵紧抿双唇,并不理会玉龙瑶的言语相激。
他说的没错,他修为的确不如金羡鱼。
利用又怎么样?是利用那更好。
他们会为她尽量盘剥迟滞玉龙瑶!
卫寒宵越攻越急, 越攻越快,火焰横流,刀风呼啸而过间,林间火光闪闪,直像夕阳西坠, 红日挂林。
焰流刀疾如星火, 卫寒宵面色苍白,五脏六腑受伤后还强行催动真气的结果, 自然是他要忍受肺腑百倍的痛楚。
他年纪虽轻,但这把焰流刀经他之手, 凶悍霸道,已初具名家风范。
险象环生间, 玉龙瑶唇角却依然噙着淡淡的微笑,总能以极其不可思议的角度脱身而出,给予回击。
他身影一晃, 消失在不绝的刀光剑影间, 下一秒,却陡然掠至凤城寒身前!
凤城寒抱琴身形一旋,退出数丈之远, 指尖仍拨弦不停。
玉龙瑶则仿佛找到了个极为趁手的玩具,身形晃动,极快地向他欺近。
噙着笑道:“再来。”
卫寒宵自不会让他打搅到凤城寒,挥刀再上。
刀尚猛,刀下黑。
刀法讲究快与狠。卫寒宵的身形如同一团黑色的旋风, 手起刀落,翻身转回,火焰奔流,直朝玉龙瑶而去!
火光燎红了玉龙瑶半边脸,可玉龙瑶却紧黏凤城寒不放,他依然在微笑,目光也越来越冷。
仿佛凤城寒是什么值得他舍命相待的大敌。
而凤城寒,只是避战。
“我很好奇,”玉龙瑶缓下脚步,笑道,“是什么促使你一定要弹完这一曲。”
少年并不是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卫寒宵面色煞白,睁大了眼,内心骇然。
难道说,他察觉到了他们的用意吗?
话音刚落,玉龙瑶再次欺身而上!!
呼吸间,满是灼热的气息。
金羡鱼一瞬不停,以极快的速度向爆炸声的方向赶去。
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停在一出树梢上,金羡鱼扶着树干心如擂鼓般地望了过去。
等她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凤城寒不知踪迹,枯叶间只躺着卫寒宵一个人。
白桦树叶缓缓飘落,盖在少年的眼皮上。
卫寒宵眼睫一颤,呼吸粗重。
“……成功了吗?”他迷迷糊糊地问,每说一个字都牵动五脏六腑,带来锥心之痛,每说一个字,唇角就呛出一点血沫。
我可能是这世上最又当又立的人了。金羡鱼扶着树干,深吸了一口气。
既已下定决心利用卫寒宵、谢扶危等人。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不该过去,玉龙瑶或还在附近,但情感却让她几近被愧疚淹没。
都说成大事者该心狠手辣,像她这样反复无常,优柔寡断的或许根本就不是成boss的料。
明明多缺德的事儿都干了,还是伪善得过不了面前这一关吗?
扣紧了面具,金羡鱼挣扎了半晌,从百丈古木上一跃而下,落到卫寒宵身边。
……
我可能要死了。
卫寒宵迷迷糊糊地想。
身体好冷,原来死亡是这种感受吗?不是很疼,倒也不赖。
他好像还看到了金羡鱼。
出乎意料地是,他心里竟然十分平静,除了平静还有点儿遗憾。
早知道她没死……
卫寒宵说不上来他对付玉龙瑶到底是为了金羡鱼,还是报当日小仙州之仇。
但她是不一样的。
卫寒宵心里喃喃地说。
被拒于三清宫外后,他好像突然长大了。
这一切不能全都归功于金羡鱼,但不可否认的是,是金羡鱼成就了现在的他。
这是一种模模糊糊,极为浅淡的影响,没有这抹影响他还是卫寒宵,却不是现在这个“卫寒宵”。
他终于也能为自己所喜欢的人,放在心底珍藏的人,付出性命。
饶是做好准备,看到卫寒宵懵懂迷惘,眼神涣散的模样,金羡鱼心里还是一沉,忙咬牙蹲身,迅速扣住他脉门,传送真气。
“你没事吧??还有意识吗?”
身下的人毫无动静,金羡鱼急迫地叫道。
身下的少年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肿胀的眼皮,愣愣地望着她。
“你还好吗?你能看得见我——”
胸口一紧,一股巨力袭来,金羡鱼落入了个灼热的,心跳鼓噪的怀抱。
金羡鱼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卫寒宵迷惘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毛茸茸的脑袋紧贴在她心口,闷闷地说:“我这是死了么?”
金羡鱼茫然地缓缓放下手,迟疑道:“你、你没死。你感觉怎么样?”
“金羡鱼。”一字一顿。
卫寒宵嗓音依然有些哑,有些钝,目光依然涣散,但语气却很笃定。
“我就知道你还没死。”
卫寒宵说着,费力地睁开眼,平日里那一双俊俏的凤眸,这个时候肿得不像样,但他的眼神却出奇的明亮。
隔着那张面具,金羡鱼浑身都僵硬了,轻声问:“你怎么认出来的。”
卫寒宵道:“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