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一片掉落的树叶盘旋着落到了程寂的脑门。
他动了动沉重的眼皮,在长久的昏迷中苏醒,分不清真与假的隔世感在他的脑海里起伏。
头好疼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身上那些停泊已久的叶片簌簌掉落,带着夜间的露水。
双眼的血色已经干涸,凝固的血块粘连着程寂的眼睛,传来异物的灼烧感,他不禁伸手揉了揉,搓下一绺绺红黑相间的残渣,经此以后,他才勉强恢复了睹物的视力。
等等,那是谁
程寂迷茫的心本想重燃被欺骗的恨,但是在他面前的驿站里,那洞开的门后,正躺着一具满是鲜血的尸体。在尸体周围,那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有着一圈圈的脚印,相互重叠,看起来就像是有人绕着内部一遍遍慢跑一样。
“洪启迪,死了”
程寂慢慢向前走去,他回忆起了对方的死因,自己当时放下那个快件,似乎就注定导致如此结果。
害人终害己,在愿境的一视同仁下,哪怕身负再罪恶的任务,扮演者依旧会遭遇到专属于他的危机。
百分百送达的规则下,死亡的命运终是给洪启迪打造好了棺椁。
程寂没有资格去帮别人化解,也没有为此而后悔自责,尤其是在经历重重谎言之后,他好不容易诞生的一丝合作的期许就这样被一盆冷水剿灭,连带着他所有的感情。
他不想再接触任何扮演者了。
他一步步朝着驿站内挪去,如同三魂七魄已经被抽离。
在那瞳孔早已涣散的头颅注视下,程寂缓缓地靠向洪启迪的尸体,下意识地从对方的身上取下了录像机。
他隐约记得,洪启迪不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要开着它,甚至放言要靠这个给他死后所用。
而程寂要想拨开谜团,它的作用不可或缺。
此时,录像机似乎开着,不大的屏幕亮着幽幽的光芒。
而接触到的一刹那,不用程寂去刻意回放,好似有冰凉的怨念裹挟着无形的信息流,沿着他的指间一路传达至他的脑海,以至于程寂好似亲身经历过了洪启迪这两日的生活,合作、背叛、报复,每一样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直到程寂对上了洪启迪死前看到的那一双女鬼的眼睛。
即使它已经被刀伤戳烂,即便面目全非,但一种似曾相识的情感在程寂的心中油然而生。
我一定见到过她
突然,本该因时间而遗忘的遥远梦境在轻轻的抽泣声中重现,程寂猛然一震,他想起来了,当时在梦里见到的那个白衣女人,就是杀死洪启迪的厉鬼。
盒子里的东西,原来是她
那她会是谁呢
洪启迪在死前的最后一秒分明认出了她。
对了!那张纸!程寂伸手想要往洪启迪的口袋探去,可比他动作更快的,是洪启迪那具无头尸体。
由于是瞬间死亡的,刹那间的痛楚使得尸体所有的肌肉都紧绷着,如同发生了尸僵一般,可就是那硬如岩石的苍白手臂,竟锋利得如同剃刀,当着程寂的面在左胸处撕扯出了一个口子,碎裂的衣衫破布,浸透了血液的肌肤,统统挤在一起,变成了一个颜色斑驳的“丸子”。
在它的中间,程寂强忍着不适抽出了一张褶皱的纸片,好在还算完整。
那是一封遗书,反面是印刷失败导致分层的病历。
遗书上的字迹并不好看,但是落笔极为认真,像是用尽了力气,一停一顿,都有一整颗的墨水晕染。
【吴腾飞,也许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请你不要责备我的胆小与自私,也不要去报复那些上门骚扰的陌生人,我是真的受够了生活中的恶意。
我永远都相信你的为人,患病五年,你为了凑医药费早出晚归,甚至还欠了很多外债,但你从来没有放弃过,这样的你,不可能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我相信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自有公道为你正名。
可惜,我等不到那天了,原谅我向你隐瞒了诊断的结果,其实病情好转是我在骗你的,我知道你压力很大,医生保守估计,我只能再活一个月了。
我已经没救了,与其让你再投资积蓄在我身上,不如就此了断吧,正好用我的死,帮你堵住那帮假正义人士的嘴。就用这暂时消停的时间,重整心情,过新的生活吧。爱你的吕琳。】
阅读完的那一刻,泛黄的老旧遗书腾地升起了不知名的火焰,程寂松开手去,看见烈火无情地吞噬着凄婉的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