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梦断血色谷(十一)(1 / 1)

楚寻语蹲在溪边清洗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一点一点的搓掉血渍,疲惫的感觉涌上心头,真是久违了,这种叫“疲惫”的感觉是如此的奇怪,可以让自己感到身心俱疲,修真者早已与天地同在、夜不需寐,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在打仗的那会,没有想到今天自己还能体验一次。其实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兵家人不善医道,自己要处理兵家、公输家和蜀山众人的伤口,就靠自己这么一位“郎中”,是有点累了。

待双手洗干净以后,楚寻语站直身子,转过身擦干净双手,孙濛罄就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从袖里乾坤之中拿出一个水囊和两个精致的杯子,倒满以后,自顾自的拿起一杯一饮而尽,闭上眼睛感受了很久,才喘出一口粗气,感叹道:“你不喝吗?这可是黄鹤楼的‘醉太白’。”

楚寻语抬头看了看她,冷笑着回应:“就是因为你总是往肚子里灌这种东西,所以你的灵魂越来越空虚无物。”

孙濛罄放下杯子,脸上没有没有任何表情:“还是嘴巴这么不饶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一点也没有变。”

“你才知道我的身份?”楚寻语反讽一句。

“当你顶撞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孙濛罄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的天际,“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两个人敢对我这么说话,你就是其中之一。”

“记住,我现在叫‘楚寻语’了。”楚寻语头也不抬的回答了一声,忽然感觉不对,转头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孙濛罄,然后用手指着她古怪的说道,“不对,你不仅仅是来和我叙旧这么简单。”

“哦?”孙濛罄终于有所动容,颇有兴致的转头看着她,一阵微风吹过,几缕青丝绕过眼前,用小手将顽皮的它们收了回去,“怎么说?”

楚寻语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平气和的谈过,一直都是恶语相向,如果仅仅十来年过去你就能改变自己的性格,那打死我也不信,说吧,什么事?”

孙濛罄苦笑的点点头,轻轻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本来就是这样。”楚寻语叹息一声,坐在孙濛罄身边,拿起身旁另一个杯子,喝了一口,“这支队伍的人数现在达到了四、五十人,有近三成的伤员,我有责任照顾他们。”

“没说这个,这个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孙濛罄脸色很快沉寂下去,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需要的……是你和我并肩作战。”

“什么?”楚寻语吃了一惊,转头看着她,若有所思的喝了一口酒,“好吧,我在听。”

孙濛罄并没有急着说下去,而是拿起杯子,想再喝一口,结果又放了下去:“知道吗,我们兵家恐怕是这个神州大地上唯一一个同意援救那支队伍的人了。”

“然后?”

“然后是有限制的援救。”孙濛罄的语调开始泛起了淡淡的忧愁,缓缓的告诉他,“家里争执的很凶,本来是不同意援救的,但是在我极力主张的情况下,才勉强同意的,代价是对我做出了限制,我只能带自愿来的人来这里,不能强迫或者凭身份调用其他人马,因为他们根本不愿意在这里投入大量的家族精英,所以跟我来的大都是年轻人,和公输家一样,都是没有经历过这些的小家伙,仅仅是因为亲人被困在这里,所以我需要你的援手。”

楚寻语悻悻一笑:“我可以把你的邀请理解成对我的恭维,没想到这么高看我,队伍里比我有实力的人多了,望尘、公输登云、吞火等等等等,有好些都是经历过两朝战争并且比我厉害的人。”

“除了你,没有一个值得我信任的。”孙濛罄语气毅然决然,不容置疑的大将口吻又出现了,“望尘是天机阁的人,他们仰仗天道,在外面的世界去推算天下还差不多,可是这里没有天道可言,失去了天道的帮助,他们不过就是一群手捧圣贤书的读书人而已;蜀山那帮人也许靠得住,但是天下皆知,他们是热血的除魔卫道士,做事从来欠考虑,比如你说前面有邪恶的事情生,他们根本不会考虑有没有陷阱,直接冲过去搏命,我给他们‘匹夫’二字的评价足以。”

楚寻语苦笑一声:“带队的那个叫吞火,你应该听过,蜀山人我认识好些,他还算正常,做事有些理性的。”

“可我没有和他打过交道,对我来说是陌生的,毕竟是蜀山人,从小就被灌输了一脑子的耿直思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我惹祸;至于那个公输登云,算了吧,我听过有关他的传闻,他自己身上就有危险的因素潜伏着,太冒险了,想来想去,只有你我信得过,虽然脾气不对付,但是这一次,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孙濛罄说的很诚恳。

楚寻语沉默了一下,然后问:“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你要极力促成这次的援救之行?”

“因为昭然的弟弟在里面。”孙濛罄头也不抬的回答道,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杯子。

楚寻语顿时了然了原因,昭然,原名陈昭然,兵家的另外一脉子弟,更重要的是,他当年曾经是孙濛罄的未婚夫,原定于战争结束以后就完婚的,结果出了变故。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楚寻语还有谁敢顶撞孙濛罄的话,那就必然是这个人了。

当年打仗的时候,陈昭然最早是帮助方士诚的,结果没想到方士诚竟然鬼使神差的在徐州投降了元军,这是始料未及的变故,于是陈昭然愤然离去,在孙濛罄的劝说下,加入了朱元璋的明军阵营,当时就在孙濛罄的手下的任校尉。

在西征的时候,现有一小股元军押送着六十多名汉人的老弱妇孺往陕西以南逃窜,被现以后,陈昭然要带人过去解救他们,结果没想到遭到了孙濛罄的反对,孙濛罄敏锐的觉察到事情有蹊跷,按理来说,元军逃窜应该往北,朝自己草原老家去才对,怎么会往南?而且还带着那么多没用的老弱妇孺,这是很不合常理的情况,更重要的是陕西以南多重山,那里地势极为险恶,极易涉险,于是告诉陈昭然应该在耐心等等,先派轻骑兵过去打探清楚。

但是陈昭然却不同意,因为元蒙军队残暴成性,如果拖延,必然会让无辜百姓伤亡,于是执意要救,孙濛罄自然拒绝,二人在大帐里生了激烈的争吵,结果第二天,孙濛罄竟然让了步,同意陈昭然先带本部四百名快马哨骑和三十多名修真者前去打探,视具体情况再做定夺。

结果陈昭然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山谷中果然有埋伏,陈昭然带领十几个修真者兄弟死守谷口,让其他人撤退回去报信,最后这些人全部阵亡,等孙濛罄率大军赶到的时候,只看见陈昭然身中十六支硬弩长箭以及负伤六十余处的尸体站在谷口,双目圆瞪,脚下尸体成堆,手里还死死的攥着两个元蒙士兵的脖子。

在马上看见这一切,孙濛罄出人意料的是没有哭,也没有叫,更没有晕倒,仅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的看着,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一直看着……

三日以后,孙濛罄率军离开了那里,身后,仅仅是留下了新增的三万多名元蒙士兵的尸体……

陈昭然有一个同胞弟弟,这个楚寻语听说过,叫什么名字记不清楚了,也不认识这么个人,没想到他也陷在这里了,难怪孙濛罄要来这里援救他们。

“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喝酒吗?”孙濛罄忽然问道,看着手里的酒杯,自问自答的说,“因为喝这种东西,可以抹杀我的感情,你曾经说我是没有感情的疯子,那么我就要告诉你,有些时候,感情只能影响我的判断力,我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了,不会再犯第二次,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孙濛罄转头看着楚寻语,慢慢伸出三根手指,“这是我第三次邀请你了。”

“有点耐心嘛,三顾茅庐不吃亏。”楚寻语故作轻松的站起来,喝干净杯中酒,然后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就走,“带我去看看你抓的那个俘虏,也许我能问出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