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十八年五月廿六，皇后杨氏崩，上恸哭，不能已……”</p>
“先一刻，次第独召太子、睿王、襄王入见，末乃请帝入殿，后谓上曰：‘死生，命也，得毋以妾故而罪诸医群婢乎？’，遂崩，年五十五……”</p>
“五月廿七，文武百官素服，行奉慰礼。上命礼部考皇后丧服之制，于是礼部言：按制……”</p>
“五月廿八，礼部定大行皇后丧礼：凡在京文武……”</p>
“六月初五，以牲醴告于太庙，上大行皇后谥册文……”</p>
其翰林院内，史官将近期发生的事记录，而且这些便已成为了历史。</p>
写完今日之事后，这位看了眼身后时钟，发现还有半刻才到下值时间。</p>
若在平时，这个时候随便找个借口，他就可以早一步下班去了，但今日他却纹丝未动。</p>
不只是他，留守翰林院的官员们，也都待在自己岗位上，内外院子一片寂静无声。</p>
再把视野放开些，便可见六部、五寺、五军都督府等衙署，以及内廷二十四衙门，都处于非常紧张气氛之中。</p>
一切皆因皇后病逝，皇帝深陷悲恸，近期变得喜怒无常。</p>
乾清宫的宦官，有十六人被杖责发配，各部院有十八名官员因稍有逾矩，或被罢官或被罚俸。</p>
在这种情况下，官员们哪敢不老实，最近都本分了许多。</p>
皇后过世，乃是国丧，时间大概一百天。</p>
但实际上，官员戴孝三天即可除服，毕竟朝廷还要维持运转，当然这也是惯例。</p>
对旁人要求没那么高，但对皇家要求就多了。</p>
东宫、诸后宫妃嫔、诸王公主，都得在皇后灵前守着，直到其梓宫安葬帝陵。</p>
这些天来，朱景洪夫妇外加两位侧妃，以及朱慕桢白天都在坤宁宫，太子睿王也是相同情况。</p>
到现在，皇宫过世已逾十天，朱景洪的心已平静下来，他相信老四老六也是如此。</p>
在坤宁宫待满一天后，朱景洪一行乘车返回了王府。</p>
王府内同样在守孝，几位选侍、侍妾也都穿着孝服，一天下来也是累得不行。</p>
银安殿内，朱景洪安静坐着，思考着近期的事情。</p>
“礼部会同钦天监，已定于七月初九发丧！”</p>
也就是说，丧礼还有一个来月。</p>
“嗯！”</p>
点了点头后，朱景洪答道：“我总有些不安，觉得他们要动手！”</p>
对于皇城内的情况，他一直在密切关注，情报显示一切都很平稳，未见那些人有任何异动。</p>
东宫安插进皇城两百多人，这些人分布在不同的岗位上，若要动手肯定要集中人手，有心关注下很容易被发现。</p>
现在这些人按部就班，自然证明他还未打算动手。</p>
如今朱景洪不安，这就是“防贼”太久的缘故，心里难免会产生焦虑。</p>
“母后临终，对我说……不要跟老四老六争斗！”</p>
听到这话，宝钗小声嘀咕道：“你不是说没听清嘛！”</p>
“是没听清，但意思也差不多，可是你看看……这事儿哪是我能决定得了！”</p>
想了想后，宝钗凑近了些，说道：“你说母后跟太子和睿王，是不是也说的这些话？”</p>
“那得问他们才知道！”朱景洪无奈道。</p>
“母后圣明，当下的格局她岂会不明，我倒觉得她老人家的意思，并非是要你别跟这两位争斗！”</p>
“那是为何？”</p>
“不要怎样四哥六哥……对吧！”</p>
“嗯！”朱景洪点了点头。</p>
“所以母后认为，你能把四哥六哥怎样，对吧？”</p>
听到这话，朱景洪神色一动，并示意宝钗继续往下说。</p>
细细理着思绪，宝钗继续分析道：“母后告诫你这番话，说明你能把四哥六哥怎样，而且父皇还阻止不了，这又说明什么？”</p>
虽然心中已有答案，朱景洪还是问道：“说明什么？”</p>
越发凑近了些，宝钗小心翼翼给出结论：“说明母后断定，日后定是你……坐上那个位子！”</p>
“所以，她才在临终之际，要你千万别为难两位兄长！”</p>
朱景洪中间听差了的两个字，宝钗却已经分析出来，只是他俩都不知道。</p>
“你怎么不说话？”宝钗转过头，直勾勾看着朱景洪。</p>
“这只是你的猜测！”朱景洪平静道。</p>
他就是这样，即使认同宝钗推断有理，他也不会生出得意之心，仍会以最坏的情况做准备。</p>
再说睿王府内，朱景渊两口子靠在榻上，也在秘密商量着事情。</p>
“再这么等下去，干脆投子认输算了！”朱景渊叹息道。</p>
“你想出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这不是往圣上枪口上撞？”陈芷及时提醒。</p>
朱景渊答道：“老四准备了一批人在宫里，逼他尽快动手就是了！”</p>
“如此前所想，把贾家的事抖出来？”</p>
“嗯！”</p>
陈芷接话道：“此事得周全谋划，别牵扯到咱们身上！”</p>
再度思索后，朱景渊又道：“也不必急于一时，要等到合适的时机，让老四把握大些，把老十三和老头子拿下！”</p>
“届时，我再揭发老四禽兽之行，然后亲率心腹讨伐！”</p>
“老四若动手，定会对你下手，所以你入其彀中，而你若不去……他又未必会动手！”</p>
“他安排的人在宫中，要动手也只能在宫中，不管是家宴或祭祀，我都会参与其中！”</p>
“只要察觉到老四将动手，我临时不进宫不就行了！”</p>
“到时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先动老头儿和老十三，哪里还能顾得上我！”</p>
“所以，我们要在他彻底掌握局势之前，出手把他顶回去就行！”</p>
“其中关键在于，老十三必须要死，他死了军将们没有依托，为报仇就会依附于我，如此我将有十成胜算！”</p>
朱景渊噼里啪啦说了许多，陈芷虽没接话却在细细思索。</p>
皇后过世才十天，他的三个儿子就已在互相暗算，乃至于要动手杀对方了，若她知道只怕会被气活过来。</p>
再说东宫这边，回府后的太子便觉得不舒服，太医诊治后服了药便躺下了。</p>
母亲过世，他最大的依靠没了，这让他近期深感惶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