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p>
从床上坐起来，朱景洪亦是震惊，但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p>
“外面已经来人，传你进宫面圣！”</p>
太子过世，乃是了不得的大事，皇帝传朱景洪进宫商议，也确实是很合理的事。</p>
“好！”朱景洪从床上站了起来。</p>
莺儿随即命人点上所有烛火，然后便有侍女进殿来伺候。</p>
在穿衣之时，朱景洪吩咐道：“两个事情需要你做，一是由你亲自去东宫一趟，安抚太子妃等人女眷！”</p>
宝钗点了点头，这当然也是应该做的事。</p>
随后朱景洪又吩咐道：“然后再命府内举哀，太子薨逝自当守孝！”</p>
太子是嫡亲的兄长，兄长过世弟弟为其守孝，本来也是应有之义。</p>
“你放心，我马上安排，妥当之后连夜就去东宫！”</p>
听到宝钗的回应，朱景洪思索一番后，说道：“你身子不太好，还是明早再去吧！”</p>
宝钗才出月子不久，朱景洪也担心她的身体。</p>
“我明白分寸，你不必担心！”宝钗笑着答道。</p>
可她这话才说完，看到侍女们端来的外袍服，脸色瞬间变得严厉，呵斥道：“蠢材，今晚岂能着常服?重新去取便袍来，再取一根白丝带来！”</p>
宝钗所谓的便袍，便是亲王日常礼服，即四团龙的红色圆领袍，一般进宫觐见都穿这个。</p>
而她提出的“便袍”，则是朱景洪的日常穿着，当然有时他也这么去见皇帝，而且次数还不算太少。</p>
看到朱景洪的目光，宝钗徐徐说道：“今晚……不是亲王见皇帝，是儿子见父亲!”</p>
此前因整治老六的事，朱景洪还埋怨宝钗不谨慎，可在眼下这胜利结算之前夕，她谨慎到如此地步却让朱景洪意外。</p>
就在刚才，得知太子过世之后，朱景洪的第一想法不是伤心，而是高兴储君之位空出来了。</p>
所以全程他虽板着脸，但其实心里已乐开了花。</p>
从正统十年到十八年，八年以来孜孜不倦、奋力拼搏、出生入死，为的就是能够夺嫡成功。</p>
而眼前，储君之位就在眼前，胜利果实已等待他去摘取品尝。</p>
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他现在的状态就像等待飞升的修士，很难不处于自满得意之中。</p>
所以这世上最难的事之一，就是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从容，从这一角度来说朱景洪还需多加历练。</p>
此刻听到宝钗的提醒，他也瞬间就清醒过来，并重新调整了心态。</p>
亲自给朱景洪戴上翼善冠，宝钗仰着头叮嘱道：“陛下丧子之痛，你当尽心安抚！”</p>
“你放心，我明白！”朱景洪回应道。</p>
随后二人分别，王府侍卫早已准备完毕，且五城兵马司也已调动兵力，一路护送朱景洪往皇宫里去了。</p>
约莫半个时辰后，朱景洪来到了乾清门外，此时司礼监掌印、秉笔，以及其他内廷衙署太监，全部都守候在宫门外。</p>
“叩见殿下！”</p>
由司礼监掌印吕通领头，一众太监纷纷向朱景洪行礼。</p>
“圣上何在？”朱景洪问道。</p>
吕通答道：“殿下，主上就在寝殿等您，吩咐说……若您来了，直接进殿觐见！”</p>
点了点头，朱景洪便往宫门内走去。</p>
走到御道尽头，朱景洪迈步踏上台阶，前面就是乾清宫的大门。</p>
进到殿中，却是一个人都没有，里面显得静悄悄的，于是朱景洪只能循着灯光亮度，判断皇帝应该身处的位置。</p>
最终，他来到了乾清宫东北角，这里便是皇帝其中一处寝室。</p>
出现在寝室门口，朱景洪往里面瞅了一眼，却没发现老头儿踪迹，于是他又只能换地方找。</p>
最终，在乾清宫东侧小书房内，他看到了在书桌后坐着，扶额靠着椅子睡着的皇帝。</p>
只这一幕，就让朱景洪体会到了孤苦，眼前这人虽是皇帝，此刻却只是个失去儿子的老人。</p>
朱咸铭有很多儿子，也已过世了好几个，可嫡子去世则完全不同，带给他极大的打击。</p>
所以只是一眼，朱景洪便能清晰感受到，老头儿这又苍老了许多。</p>
进到小书房内，朱景洪走到了书桌前，才看到皇帝写了几个字。</p>
“祭子文……”</p>
除了这三个字，祭文第一个字只写了一个点，看得出来皇帝是无从下笔。</p>
“爹？”</p>
“爹？”</p>
朱景洪连续唤了两声，皇帝这才睁开老眼，眼眶虽干涸却有无尽悲苦涌出。</p>
“老十三，你……来了！”朱咸铭声音嘶哑。</p>
“爹，儿子来了，四哥他……”</p>
朱景洪话话被说出，朱咸铭便伸开手，展露面前的“三字文稿”，以平静口气说道：“你四哥走了，我本想着写篇祭文，可是……可是……”</p>
说到这里，朱咸铭终于没有忍住，眼泪水已是夺眶而出，其余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p>
他是个强大的人，但本质上他也是人，去年失去了一生挚爱的妻子，眼下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痛苦悲伤自是难以抑制。</p>
“爹……您节哀，四哥他，他也不愿见你这般悲痛！”朱景洪只能尽力的劝。</p>
苍老的皇帝微微低着头，尽力维持着自己形象，可极致的悲痛又让他不想理会这些。</p>
当然，朱咸铭也只是流泪，他没有哭出声来。</p>
听着小儿子的劝慰，朱咸铭缓缓靠回了椅背上，而后双眼空洞盯着屋顶横梁，声音苍凉道：“朕……累了！”</p>
这一刻，皇帝就像是把魂丢了，看起来就跟活死人一般。</p>
“老四的丧仪，就由你会同礼部打理，我累了……累了！”</p>
“是！”朱景洪应道。</p>
他本想再多说些什么，可见到皇帝这个样子，便觉得多说未必就好，办好差事其实更好。</p>
“爹，您先歇着，儿子这就去召人处置！”</p>
依旧眼神空洞，朱咸铭说道：“去吧！”</p>
太子是储君，他的丧礼比皇后也不差，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