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可是你二叔惨死在官兵手里啊,现在叫咱们投降,还要为官兵卖命。世上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儿?”谢种财悲愤地道。
崔家老寨二当家程老实当初是搀着赵镐撤向长江西岸的,结果因杨凌以机弩封锁了船桥,最后一批人马根本渡不过去,赵镐被一箭穿胸射的肠穿肚烂,程老实见势不妙跳下水去从船底逃生。可他还没到对岸,桥索被赵疯子砍断,长到五十多岁就坐过澡盆子的程老实就此不见了踪影。到现在还没消息,那自然是有死无生了。
红娘子窒了一窒。紧锁双眉道:“五叔。不是莺儿不想为二叔报仇,可是冤有头债有主。咱们绿林中人有绿林中人的规矩,他们是兵我们是匪,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堂堂正正地作战,凭本事交手,生死各安天命,这种仇寻不得的。
再说,咱们现在已经被困死在这儿了,要说死,我不怕、你们不怕、咱们这五千生死相随的好兄弟都不怕,可是我怎么忍心因为咱们,让老寨里那些老弱妇幼跟着一齐死?几千号拿不动刀枪的老幼啊,那点存粮都被咱们吃光了,只要咱们一死,这个冬天……..这个冬天,山里那几千人就得活活饿死、冻死,你们想过没有?”
谢种财两兄弟不语了,战场上死了人,还要理直气壮的去寻什么仇,就算是山贼,他们也没觉得占啥理儿,只是共处多年地老兄弟惨死在官兵手中,如今不想报仇了,但是接受招安的条件确实为官兵卖命,从感情上他们实在接受不了。
红娘子苦笑一声,说道:“我们有别的选择么?要么,我们死,老寨的那些妇幼一齐死。要么,我们降,加入官军,官府会安置我们地家眷,你们说,我们还有没有第三个选择?”
晶亮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甄扬戈、谢氏兄弟都沉默不语了,他们毕竟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虽然做了一辈子山贼,想事情却不会再那么冲动了。莺儿说的对,他们还有得选择么?如果不是朝廷需要用人之际,根本就不会招安他们。可以说这是上苍的厚爱,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还想奢求什么呢?
“未必……..就没有第三个选择”,封雷忽然开口了:“周德安当初用假招安之计诓骗了老爷子,使山寨疏于防范,被他一举偷袭。我们现在就不能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他堂堂国公来招安,倒是不会有假了,可是大小姐既然答应他们回来商议。他们以为我们别无出路,唯有投降一途,那么防卫必然也会松动,如果我们今夜突围,说不定就能闯出去,杀回太行山”。
红娘子摇头道:“不可能的,如果我们答应,我就会见他们。由他们安排出关事宜,同时我会回老寨一趟,见证他们安排咱们的家眷妇幼,而我们的人马,官兵自始至终不会敞开回太行山地路。只允许我们向北行。
由于事情机密,就是官兵中知道我们受降的人也不多,所以回太行的路会一直封锁着,再者。我们这次没有劫到粮草,就算回了山又怎么样?难道就有了活路了?”
封雷哑口无言,可是让他就这么束手就缚,投降官兵,心中总觉的不舒服,他想了想道:“我今日下山去摸情况,意外发现西路有很大一片区域是民团把守,想来官兵不足才把团练也招来围山。那些临时招募的团练兵能有什么战力?
我想再去摸摸情况。探看他们的虚实,如果有机可趁,我们就选择这个方向突围,他们的大营里肯定有些粮草的,顺手捎上一些,只要返回太行山,只要熬过这个冬天,咱们就站住了脚。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出山打天下。那就杀马,难道还熬不过去?总好过这么窝窝囊囊地投降”。
红娘子轻轻叹了口气。杨凌对她说过不可过于乐观,她手下这群骄兵悍将对官兵天然有种逆反心理,不是那么轻易驯服地,她还不太相信,看来自已和这些人朝夕相处,竟不如杨凌看的深远,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终究是不愿意向官兵臣服地。
红娘子不欲把他们逼的太紧,反官兵反了一辈子,总得让他们想一想,把这个弯儿绕回来,便点点头道:“好,你要去刺探军情,那就多带几个兄弟,小心些行事,朝廷既然肯把这支民团调来,相信战力就同普通民团不同,切不可疏忽大意”。
“是!”封雷精神一振,挺身答道。
红娘子目光一凝,说道:“我们的粮食再三节省,马上也要全部告尽,如果再拖下去,连守山的力量都没有了,所以,为了山寨那些无辜的老幼,我们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如果今晚探营,找不出离开地可能,那么……..”。
“大小姐放心,我封雷不会拿这么多兄弟和山寨的大叔大婶、姑嫂孩子们的性命开玩笑,如果真的绝无出路,那我就跟着你投降官兵,不管到哪,永远追随着你”。
红娘子避开他灼热的目光,点点头道:“好,那你自去准备吧”。
布袍,白布裹头,青巾束腰,虽不象官兵那样盔甲鲜明、皮袍战袄,但是同样队列整齐,杀气盈天,那精气神儿甚至还要胜出几分。宗教地力量是强大的,盲目陷入的信徒们更是生死无怨,根本不计较付出,这样的一支力量,从精神上绝对服气地一支力量,才是最可怕的军刀。
刀、盾、长枪、弓弩在手,按照挥出的灯号画出的图形不同,队列迅速演变着阵形。方阵、半月阵、鱼鳞阵、锋矢阵、鹤翼阵、偃月阵、雁行阵、长蛇阵、衡轭阵,队列不断演变,旌旗迎风,猎猎有声,胡笳、胡鼓、金锣还有号角手也随时传达着各项作战命令,而军阵自始至终不断传出杂乱的呐喊声模拟着战争场面,让士兵们适应着在混乱、嘈杂的场面中如何接收命令。
白天主要是旗语。晚上主要是灯语,此外其他各种乐器为辅。现在夕阳西下,天际一片残红如血,夜色尚未降临,已经熟练掌握旗语和声语指挥的民团,实际上是弥勒教香军的队伍,仍在不知疲倦地演练着夜晚地军阵调度。
张寅骑在马上,站在半山坡上看着军纵演变。刀盾手、长枪手、弓弩手,阵形演变,演武厮杀,一招一式,一举一动,无不见深浅,都可以窥视出这个军团已经成形,进退有矩。军纪井然。
看着俨然已是一支强大武装的队伍,张寅微笑着捋须点头,侧首对一旁马上地江南雁道:“嗯,不错,已经有了一点样子了。应该可以拉出去冲锋陷阵了。可惜呀,他们现在还是民团,如果再装备上骑兵、车营和火器,那就强大无比了”。
江南雁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一天也为时不远了。朝廷有意组建民团取代现有卫所兵的消息早就传出来了,现在白衣军就剩下这么一支了,可是天下还在大办民团,看来这消息属实了。教主这支军队,相信不久之后,就会顶盔挂甲、车骑步全,再加上百余门重炮,呵呵呵……..”。
“哈哈哈哈……..”。张寅听到这里不禁仰天大笑,一支完全忠于自已、属于自已的强大武装,一想到这里他就热血沸腾,刘六刘七凭着几百乌合之众,最终搅起了滔天巨浪,如果我有一支强大无比的正规军队,南有宁王响应,北有各地的信徒们支持。大事岂不是指日可待么?
鸣金。战阵迅速演化成方阵,整齐的队列。寒光闪闪地刀枪,高高飘扬地各色旗帜,汇聚成一副雄浑壮阔,不动如山地演兵图。
张寅长长地吸了口气,飘飘然地望着这波澜壮阔地场面,自已立在这高处,俨然有种接受万民膜拜的帝王感觉:“智者当借力而行,借势造势,我先借霸州山贼之力、再借漠北鞑子之力,续借白衣军之力,如今总算是有了这副局面”。
“可惜”,他一脸遗憾地道:“山里边那支人马,是从北杀到南,身经百战的一支精骑,如能为吾所用,吾将如虎插翼,可惜他们却困在这里动弹不得,眼看就要全部丧命,实在可惜……..”。
“那教主何不想法子,让这头困虎逃回太行去。他们的首领大多死在朝廷手中,尤其是红娘子,老父、男人,全是死在官兵手中,彼此可谓血海深仇,如能降服,为了替她父、夫报仇,将会成为最忠于教主的人”。
张寅摇头道:“难,四面合围,从哪里走,哪里的守将就要担上天大的责任呐。苗逵,不过是一个庸碌无为地阉人,打中条山一事无成;围歼江南白衣匪,坐视他们横渡长江;红娘子区区五千人,竟又从他眼皮子底下逃回太行,这人没什么本事。
我本想趁他主持战局,前去请战,怂恿他入山剿敌,我们就可以趁各路兵马混杂之机放红娘子一马,可惜我去晚了,刚刚赶去时听说杨凌从京里赶来了”。
“杨凌?”江南雁吃了一惊:“教主见到他了?”
张寅道:“没有,我与他有几面之缘,理当拜见的,可是不知何帮,我去请见时,苗逵那厮却拿着本《西厢记》跑出来,说了一通狗屁不通的理由把我支开了,真是奇怪,杨凌前来督战,对我这领兵大将却避而不见,实在古怪,回头我还得派人去查个仔细。”
“太监看《西厢记》?这里边会不会也有什么古怪?”江南雁插嘴问道。
张寅想想好笑,说道:“应该不会吧,估计那阉人是闲的无聊。唉,只是杨凌一来,我就不敢胡乱出头了,那人精明的很,不能让他起一点疑心。为了表示忠心,少不得这山中马贼就得成为我毡板上地一块肉,让我……..”。
他说着扭头向山中一挥马鞭,挥鞭指处,张寅忽地顿声不语,一双若有所觉的眼睛寒光一闪,悄然泛起一层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