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侯城外的枫林中失去了铜板的身影,虽然有对方的承诺,夏劲草在夏侯城待了一个星转就忍不住跑了。四处撒网,在途中发现了铜板上次提到的那种马,夏劲草当机立断地买了下来,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人看到“礼物”时候的表情。最后在北楚的熙邹城传来那家伙的消息,于是夏劲草便兴致冲冲地赶向北楚。夏劲草知道铜板在寻找紫阳草,便特意去将紫阳草带出来。
夏劲草怎么也没想到,再一次见面的时候居然是那种情形。
他依旧是那副样子,此时却无助地软在地上。夏劲草甚至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多得数不清的紫青,刺眼得让他忍不住狠狠把那人的皮给刮掉。夏劲草从来不知道,铜板也可以如此柔弱,如此妖艳,如此妩媚,如此……让人忍不住狠狠摧残和凌虐!
在夏劲草还来不及发怒――发那自己也不大清楚的怒火的时候,一个人闯了进来。夏劲草第一次见到那么精致完美到恐怖的男人,强烈的敌对感和危机感让他带着铜板逃离。
他们是什么关系?夏劲草问过铜板,但直到结束,铜板也没回答。
然后夏劲草没有再问了,在看到那美丽梦幻到极致的结晶之后,夏劲草不得不承认,他在不安。记忆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在最初的时候,铜板这样和他说过: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当时夏劲草当玩笑来听,此时却不得不面对一些超出现实的事实。夏劲草对发生的一切保持沉默,将那个提醒这一切不是做梦的“证据”扔到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眼不见为净。就好像,只要他承认那个非人的存在,那么同样不是这个世界的铜板,他就无法抓住了。
抓回跑掉的铜板回来后,夏劲草就开始忙碌起来,或者说,他让自己显得忙碌。仿佛这样就能慢慢平复一些心情。直到魏青突然向他提出宴会的邀请,夏劲草才终于去见铜板,顺便将上次的那个礼物送出去。
铜板果然很高兴,但是最后却有些不欢而散。因为夏劲草很清楚地感受到,那人想要离开的心思。
别离开我。
夏劲草低垂着头,轻触着那人滚烫的耳。
别离开我。
夏劲草一个挺身,听到那人糯软如猫的□,紧紧地抱着那人的腰,两人毫无间隙。
“我不会让你像他一样离开。”
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夏劲草对铜板说了“他”的事,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对其他人说出他最脆弱的部分。
魏青说,你终于活过来了。
接下来的生活,似乎一切都心满意足了。夏劲草心底却一直有种隐隐的不安感,越到近来越如同一根刺卡在喉间:他可以不在乎铜板的背景和目的,但是铜板呢?
那人第一次见面就说得很清楚了,他是为了铜板而来。这之后便不断重复着,强调着,这一切都是为了铜板。拿到铜板,他就会离开。由始至终,只有铜板。铜板是一个契约,更是一种束缚。夏劲草很想撕掉这层枷锁,却又胆怯害怕得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张阙的到来。
听到那句已经在心底嚼烂了,融入骨髓的诗句时,夏劲草是真的愣住了。心跳得剧烈得不像是自己的,活着的滋味如此鲜明。他找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这一句话。狂喜之后,便是理智。很奇怪的,明明头脑热得发烫,思维却冷静得不可思议,甚至还有余力去试探――他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疯狂和不顾一切。
云莱茶最奇特的地方便是要连着茶叶一起吞下,那时候的茶香才能达到极致。夏劲草的试探很成功,张阙并不知道这件事。或许“他”并没有制作云莱茶给张阙喝,一切都还需要试探。夏劲草强迫自己去考虑一切的可能性,连假的也一并包含进去。
……即使是假的,知道这么多张阙也能给他带来什么线索。对于有关那人的消息,夏劲草是完全不可能放过一丝一毫的。于是夏劲草开始围着张阙转,以报恩的名义。却没想到,铜板也掺和进来了。那人挟持着张阙,对着他灿烂地笑着:夏劲草,给我铜板。
……铜板!铜板!什么都是铜板!夏劲草愤怒无比,却又觉得悲哀。没了铜板,他什么都不是吧?
夏劲草关起了让他气得咬牙切齿的铜板,决定等一切结束后再狠狠教训一顿那家伙,然后摊牌。这一次,他绝对会亲手将那该死的铜板绑在身边。
――他没有想到摊牌的时间会来的那么快。
“夏劲草。”那人用陌生无比的语调面对他:“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还是为了铜板!
……这样也好,夏劲草突地一下就放松下来,就这样吧,正好可以结束这种以铜板为结点的扭曲关系。然后,亲手抓住那个该死的骗子,狠狠教训他。
夏劲草说,你想要什么?
拿到铜板的洛绎似乎脱去了一层伪装,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夏劲草有些恼怒和无奈,转过视线不再看向那人。洛绎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郭田义往哪里逃都逃不过他的眼线。最后一次地点的确认,这里的地形夏劲草认识,他们逼着郭田义逃跑的方向正好有个悬崖。夏劲草想了想,吩咐下去,叫一人带上工具事先从悬崖壁上爬过去,从后方包抄郭田义。万一陷入僵持阶段,他们可以把郭田义逼向悬崖,趁郭田义不注意的时候从悬崖跳上来救走人质。
夏劲草吩咐的时候,洛绎就在一边听着,不置可否地哼了哼几个不成曲的小调。
接下来的情况,完全颠覆了夏劲草的预想。好像从最初遇见某骗子开始,夏劲草的一切预想只能成为预想,而不是现实。
那人问:你的选择?
夏劲草呆住了,那个问题□裸地将他的胸脯刨开,取出心脏拷问。
他和他。
你的选择?
身体比思维反应更快,看着那人到了对面,夏劲草动了。飞奔起来,伸出手,最后接住的是张阙。
然后,夏劲草开始笑了起来。说着残忍的话,他在生气,不知生谁的气。虽然是为了暗示和引开郭田义的注意力,但更多的是在发泄。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总是这样糟蹋自己?为什么那人总是这般无所谓地说死?
郭田义已经方寸大乱,那个家伙、那个家伙明明可以配合隐藏在悬崖上的人,然后趁机逃脱开来,明明那人应该知道他的安排,明明那人应该知道这只是气话――
……再见!
“不――!!!”
派出去的人还在悬崖下寻找,夏劲草一遍遍地灌着云莱茶,像喝酒般地灌着。手边那些有关这一切的资料被随手扔到一旁。这一切只不过是个闹剧,依然是个闹剧。张阙是夏家派来的棋子,那些话只不过是他的其中一位“好兄弟”教导他的。在过去那次捉迷藏中,他的“兄弟姐妹”抛下他回到家后,晚上终于有一个兄弟稍稍记起了他,于是派侍卫去救。只不过到达的时候,他已经被那个人背着往回走了。侍卫默默跟在后面,所以才导致了这一切。
关于那个侍卫的拷问,夏劲草完全没有力气去管了,这对过去的他来说甚至是不可思议的。夏劲草只是在如喝酒般喝着云莱,一遍遍想着,自虐般地想着。
是暗示还不够明显么,是话太伤人么,是他相信那些残忍的话了么,是他生气了么,失望了么?
夏劲草甚至有些想要相信,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所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你,怎么可以如此简单地死去呢?
***
“铜板……”
“你明明说过不会离开的……”
“你是个骗子……为什么我就偏偏愿意相信你这个骗子呢……”
“我后悔了,很后悔很后悔……为什么我当初要把铜板给你呢?即使使用外物,我也应该狠狠地将你捆在身边呢……”
“你真残忍……”
铜板上的暗红痕迹被透明的液体划过,鲜红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