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点点头,含泪道:“实没想到,几年未见,你竟这般高了!”说到这里,带着几分踌躇,摸了摸手中的包袱道:“这里有我前几年给你裁制的僧衣,看着你如今的身量,却是不能穿得了!”
智然无父无母,打小同师傅最亲近,因这女施主是师傅故友,不忍见她这般感触,却又不晓得怎生相劝。
那妇人想来也察觉出自己的失态,用帕子试了泪,道:“智然师傅往后还要云游去么?”
智然摇了摇头,道:“看方丈师伯之意,是要传小僧衣钵,往后小僧便不能再随意行事了!”
见智然这般无悲无喜的模样,那妇人只觉得心痛难忍,强按捺住悲伤道:“你有没有想过还俗,娶亲生子,过寻常人的日子?你还年轻,许多事没经过,我记得你最爱吃鸡腿。在佛门里,有规矩束着,却是大不自在呢!”
智然看着那妇人,轻声说道:“几年前,也有人这般劝过小僧,道是出家虽清净,红尘却有红尘的趣味,人活一世自在随心些好,不必用清规戒律拘了自己!”
那妇人听他说这般话,不由地生出几分希望来,忙点点头,道:“那人劝得对呢,就是这些话。就算是心里有佛祖,却未必非要在寺里做和尚不可,还俗做个居士也行啊!”
智然的眼中露出几分慈悲,道:“小僧谢过邱施主好意,只是这几年云游,小僧也见了不少红尘俗事。人心浮躁,世情悲苦,还是红尘外自在。”
那妇人还要再劝,智然的心中却渐渐有丝了悟,垂了眼睑道:“小僧主意已定,还请邱施主无需再劝。……冥冥中自有天意,既是小僧襁褓之中被送到寺前,也是与佛法有缘不是么?”
那妇人听了,晓得无法再劝,伸手指了指山脚下的村落,带着几分哽咽说道:“我……我已在这里买田置地,打算终老此间,往后……往后少不得多有叨扰小师傅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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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紫禁城。
万寿节,康熙带着文武百官诣皇太后宫行礼,停止朝贺筵宴,随后遣官祭福陵、昭陵、暂安奉殿、孝陵、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孝懿皇后陵,同时遣官祭真武、东岳、城隍之神。
同去年的千叟盛宴的热闹比起来,今年的万寿节越发显得冷清。曹颙倒也清闲,因没有皇帝出行的仪式,太仆寺这边的官员也不用时时候着。
他寻思着往衙门转一圈,就早点回府去。虽然不能进二门,但是一家人,在一个府里守着也好些。他还寻思着是不是买些个好吃的什么给初瑜与孩子们,又怕外头混走,染了不洁净的东西。
还未出东华门呢,他便被十六阿哥的内侍赵丰给追上,就听赵丰气喘吁吁地道:“曹爷您可慢点儿走,奴婢追您一路了!”
曹颙止了步,见他汗津津地也有几分不忍,道:“刚才百官行礼毕,十六爷不是跟着其他皇子阿哥往皇太后宫里去了么?这是他使你来寻我的?”
赵丰躬身回道:“我们爷打老佛爷宫里转了一遭儿,便出来了,就开始寻曹爷,在乾清宫前没找到曹爷,寻思着曹爷可能要出宫,便使奴婢往这边寻来!”
曹颙见十六阿哥这般巴巴地寻自己,晓得是有事儿,道:“你们爷呢,现下在哪儿?”
赵丰笑着道:“爷往阿哥所去了,让奴婢请曹爷往那边儿去呢,说是要让曹爷见见小阿哥!”
曹颙都能想象得出来十六阿哥那得意臭屁的模样,笑着跟赵丰往阿哥所去了。
十七阿哥也在这边,还穿着皇子礼服,没有脱,正在那里嘀嘀咕咕地同十六阿哥说话。
见曹颙来了,十六阿哥笑着招呼他过去坐下,道:“方才人多,说话不便,我就没寻你,换地的事儿差不离儿了,还要你最后拿个主意才好!”
曹颙笑着同十七阿哥见过,随后才坐了,道:“这敢情好,已经是春耕了,现下定了,倒是能多一季粮食!”
十七阿哥听了曹颙的话,笑着摇摇头道:“原当你不是俗人,这满嘴市侩起来,倒像个土财主似的!”
虽说只在皇太后宫前走了一个过场,但是曹颙却是大清早便在太和门外跟着百官等了,也有些乏,便往椅背里靠了靠,道:“我倒宁愿自己个儿是个乡下土财主,混吃等死,没心没肺那种,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岂不是也自在逍遥!”
十七阿哥点点头,不由面生向往之色,道:“听孚若这么一说,我倒也是惦记这土财主的日子了!要是有辆结实的马车,能游山玩水,增长见识去,那日子过得倒是合心合意!”
十六阿哥见他们两个老气横秋的模样,不禁瞪了一眼,道:“瞧你们那丁点儿出息,要是使人听到了,还以为是两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呢!乡下有什么好,我要是熬,就要熬成京城里的土财主,谁也别招我,我也不招人那种。提笼架鸟,养几个戏班子,教儿子闺女点数术,那日子想来也是美得不行不行的!”
话说完,十六阿哥自己个儿也笑了。三人都是这慵懒自在的性子,任是谁听了,怕都要道一句“胸无大志”。
十六阿哥这几处庄子,有的在大兴,有的在房山,有镇国公府上的,有贝子府上的。一共有三家,因曹颙之前提了要换两个庄子,所以十六阿哥让他自己个儿定两家。
房山曹颙不熟,大兴的西瓜却是后世闻名的,他心里第一个中意的就是这块。要是真弄个西瓜园或者香瓜园,那夏天也多了解暑的吃食。
另外两处庄子都是房山,一个庄子地多些,一个庄子地少,但是宅子大,带了别院的。那两处庄子的主人都同十六阿哥关系不错,所以他也不好帮谁说话,便让曹颙自己定。
曹颙本来就要为了增加些收益,多一处少一处倒是没太大意见,便道是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