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瑜寻思了一会儿:“就是夫子庙跟前儿,是不是‘唐记’,却是没有留意。”
韩江氏的神色有些怅然,道:“他们家的鸭血汤是江宁城里头一份,听说那锅老汤,传了好几辈子,早年家父在世时,时常打发仆人去买上两碗。”
初瑜见她感伤,想着她父母夫君皆无,一个人孤零零的,大年下的,委实可怜,便道:“听大爷说,你同我们家几位姑奶奶都是旧友,既然都是京里住着,没事走动走动也是好的,省得怪闷的。”
韩江氏笑笑道:“到底是身份有别,不好随意上门攀附。要是什么时候这几位回贵府省亲,小妇人倒是想请安,彼此见上一见。自打四十五年大小姐出嫁,二小姐上京,一别也八、九年的光景不得见。”
韩江氏说的却是不错,曹佳氏贵为郡王福晋,曹颐也是准国公夫人,行动未必那么自在。
再者说,毕竟是少年之交,感情深浅不得知,谁晓得她们姊妹愿不愿见外人。
初瑜虽是喜韩江氏品貌好,但是也不好替她们姊妹做主,因此便岔开话不提。
说了两句闲话,就见喜烟过到前院寻,低声道:“格格,姑娘醒了,许是要吃奶,正哭着呢。”
初瑜听了,哪里还坐得住,站起身来,带着几分歉意道:“闺女醒了,我得去瞧瞧,今儿就先少陪了!”
韩江氏也跟着起身,将身边隔着的小匣子送上,道:“夫人,这是账册上列出的六成红利,拢共三千三百五十两。”
初瑜点点头,让喜烟接了。
喜彩原本侍立在初瑜身边,因初瑜着急去看天慧,便吩咐她送韩江氏出府。
待初瑜回到梧桐苑,叶嬷嬷坐在炕边,抱着天慧哄着。奶子站在一旁,看着天慧“咿咿呀呀”的,面上也有些着急。
初瑜刚生完天慧时,身子不大好,所以由奶子来带天慧;待到初瑜身子好些,因心疼姑娘,就亲自奶孩子,奶子反而形同虚设。
初瑜进来,因身上带着凉气,也不敢直接抱孩子。
喜云侍候初瑜去了外头的大衣裳,又使人端了热水上来。
初瑜换了件衣裳,又用热水烫烫手,驱了寒气,才小心地从叶嬷嬷手中接了天慧。她盘腿坐在炕上,解开衣襟,侧过身奶孩子。
天慧嘴里有了东西,止了哭闹,使劲地吸允。
叶嬷嬷已经站起身来,在初瑜身边摸了摸天慧的小脸,道:“瞧这力气使的,这是真饿了。”
初瑜道:“一个时辰前才吃过,这丁点儿功夫,就饿成这样了,看着倒是有些渐长胖了。”
叶嬷嬷道:“小孩子家,长得快着呢。大少爷同二少爷两个,早先也是格格怀里抱着的,如今这一转眼就满地跑了!”
喜云想起一事儿来,道:“奶奶,方才紫晶姑娘过来,见格格不在,就同奴婢说了两句。说是给太太请安时,听着太太“咳”得动静不对,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说是太太没在京里过过冬
,许是觉得屋子燥,爱上火,怕是有痰症。”
初瑜听了,露出几分担心之色,道:“早上给太太请安时,也听太太咳了两声,问过太太,只说是嗓子干。看来,是该请太医过来瞧瞧,这可不是好耽搁的,你使人往二门传话。”
喜云俯身应了,打发人往二门传话,接太医过来。
说话间,天慧也吃得差不多了,初瑜将她递给奶子,自己撂下衣裳,下地来。
喜云见她要出去,抱了件裘皮衬里的斗篷,给初瑜披上,道:“这寒冬腊月的,最近府里又忙,格格进进出出的,也仔细带了寒气。小厨房已经使人温了姜汤,一会儿格格回来,要先喝上一碗才好。”
初瑜笑着点点头,道:“大厨房那边呢?老爷同大爷都往衙门当差,这姜汤也要多预备些才好。”
喜云听了,忍不住拿帕子捂着嘴笑。
初瑜紧了紧披风,出得门来,喜云随侍在后。
见喜云只是笑,不应答,初瑜带着几分疑惑问道:“笑什么呢?使人觉得没头没脑的?”
喜云低声道:“老爷那边,不用格格孝敬,自然有太太惦记着。格格整日围着额驸转,太太整日围着老爷转,奴婢是觉得老爷太太同额驸格格甚像呢!”
初瑜听了,立时止步,微微皱眉,道:“竟浑说!老爷太太是能拿来打趣儿的?要是让额驸听了,指定要恼了。”
喜云说完,也省得失言,忙双手合十,带着祈求道:“格格饶了奴婢这遭吧,确实不是诚心的。”
不过话赶话说到这里罢了,初瑜晓得她不是多嘴之人,便道:“这次算了,往后且记得,这个府里,要先敬老爷太太,要不引得额驸那边恼,我也容不下的。别想着是王府出来的,就如何。就是太太房里的几位姑娘,你们也当敬着几分,万不可拿大,坏了规矩。”
喜云使劲点头,道:“格格放心,奴婢自是省得,半分不敢逾越。”
兰院上房,李氏坐在炕上,哄着天佑同恒生解九连环。
小哥俩“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中间掺杂着笑声,倒是显得很是热闹。
李氏笑眯眯地瞅着,只觉得心里甚是熨帖,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含饴弄孙更有乐趣之事。
见初瑜过来,李氏招呼她到炕边坐下,道:“天慧睡了?这两天冷,实不耐烦出屋子,要不我倒真想过去瞧瞧她。”
初瑜回道:“刚吃了奶,睡了。”说着,伸手摸了摸炕,滚热得紧。再看屋子里,南墙根儿下还摆着个大炭盆。
这屋子,实是有些燥了。别说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家,就是年轻人住着,也容易上火。初瑜想着要不要收拾两个大果盘过来,还能散香味儿,还能多些水气。
说话间,李氏已经咳了好几嗓子。
天佑与恒生见母亲来了,都小猴似的过来,抱胳膊的抱胳膊,往怀里钻的往怀里钻。
天佑的小手,还摸到初瑜的胸上。
初瑜抓了他的小手,问李氏道:“母亲,媳妇已打发人接太医了。母亲早上就咳,还是媳妇疏忽,本应早上就去接才是。”
李氏摆摆手,道:“大冷天的,也没什么病,何苦折腾太医?不过是有些嗓子紧,已经使人熬燕窝了,清清肺就好了。”
听到李氏提到“清肺”,初遇笑着说道:“刚想同母亲提呢,方才来的那个女子也是江宁人氏,媳妇因母亲这些日子吃饭不香甜,问了她两句南味儿吃食。其中有道鸭血汤,听说最是润肺的。媳妇使人往厨房去说吧,正好借着母亲的光,也让媳妇解解馋。”
“鸭血汤啊,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这可好呢,使人多做些。虽说不是精细菜,但是老爷早先也爱吃这个的。”李氏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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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单牌楼,太仆寺衙门。
冬天天短,一上午转眼便过去,到了中午饭点儿。
曹颙同唐执玉、伊都立说着话,天冷不耐烦动,寻思是不是打发人就近寻个馆子打几个菜回来。
这时,就见伊都立的小厮面带急色地进来,在伊都立耳边低语了两句,听得伊都立皱眉不已。
虽说“非礼勿听”,曹颙同唐执雨都转了身,没有特意去听,但是因隔得近,隐隐约约地也听到什么“鸭血汤”、“姨奶奶”、“动了胎气”什么的。
伊都立听完,忍不住低声抱怨道:“不就是一碗汤,她要喝给她做就是,一堆老娘们,没事儿竟闲膈肌。”
说话间,他站起身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对曹颙道:“大人,卑职家里……有些个俗务,得先回去瞧瞧,您看这……”
曹颙同唐执玉也跟着起身,曹颙摆摆手,道:“大人且去,左右衙门里也没什么差事,有我同唐大人在,足够应承。”
唐执玉也附和道:“就是,伊大人放心回去就是。”
“那老伊谢过二位大人了!”伊都立也是不放心家里,没有再耽搁,冲两人抱抱拳,带着小厮出衙门了……